「歡迎光臨！」婚紗店裡，打扮可愛的店員聲音甜美地招呼道。
小游已經站在門口等候迎接羅美儀和藍微涼，她的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一看到兩人出現，便立刻迎了上去。
「藍小姐，您定做的禮服已經製作好了，請隨我來。」小游微笑著把兩人帶到婚紗店一處精美的白色櫥櫃，柜子上雕著精美的花紋，粉色的玫瑰花成簇地點綴在上面，顯得溫馨而美好，小游小心翼翼地從一個格子里拖出大大的白色禮盒，輕輕地把禮盒的蓋子打開。
那件婚紗被極細緻地疊起，只露出領口處繁複而柔軟的蕾絲，如同蔥蘢綻放的花瓣般晶瑩美妙。
「這件婚紗真的美極了，本來很冷酷從來不誇獎人的設計師都對這件婚紗的設計稿讚不絕口，還心情大好地聲稱自己將要失業了呢。所以他用了最好的料子，整整加工了三天三夜，生怕靈感被中斷，都沒捨得合眼。藍小姐的才情真是讓人羨慕啊。」小游的眼睛裡是亮晶晶的崇拜的目光。
羅美儀輕輕摩挲著婚紗，它的材料和做工果然都如小游所說的無可挑剔，於是微笑地頷首對藍微涼說道：「涼兒，媽媽陪你試穿這一件，好不好？」
豪華的試衣間里，柔和的壁燈照亮了如夢如幻的婚紗。潔白的婚紗讓藍微涼的肌膚散發出細膩的瓷色，裙擺唯美而輕柔的線條如同海面上漾起的層層柔波，而領口層層疊疊的花邊設計讓她美麗的臉龐如同花朵中盛放的最美麗的精靈。
而她的臉上，表情一直淡淡的，看不出即將舉行婚禮的喜悅，也看不出即將離開父母的不舍。她就那樣淡淡地隨意看向某個角落，眼神彷彿是透明的。
透明到整個世界都在她的眼睛中，悄然融化了。
……
「涼兒，你好像……」羅美儀擔憂地看著藍微涼，幾天來，女兒似乎並不開心，雖然在自己面前，女兒也會盡量裝作快樂的樣子，可是母親的直覺告訴她，她的心裡有很大很大的心事。
「你好像臉色不太好……」
藍微涼微微怔了一下，輕輕地搖了搖頭。
「是不是……」羅美儀思忖再三，始終不知道該不該問出口，那天她聽到藍哲仁和藍微涼在房間里的對話，心裡就有種隱隱的預感，那一次的車禍中，輸血的人並不是煜。可是每次她向藍哲仁求證的時候，藍哲仁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可是越是這樣，越讓她心中的預感愈加強烈：那個花明夜，才是輸血給涼兒的人。
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即使她的猜想是真的，即使涼兒真的是為了煜的恩情才決定嫁給他，還是否可能有所轉圜呢……
黑色勞斯勞斯停在婚紗店門口，車門打開，潔凈的落地窗上映出一個少年俊朗的影子。
玫瑰花裝點的門框，粉色氣球像一個個人魚吐出的氣泡，各色婚紗穿在塑料模特身上，碎鑽和珍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亮晶晶的光澤。
「您好，歡迎光臨。」站在門口的一排穿粉紅色小禮服和粉紅色水晶鞋的店員笑容甜美地齊聲歡迎道。有幾個女孩子的眼睛睜得很大，驚訝地看著這個剛剛走進來的少年。他的身材修長完美到可以勝任模特，面孔俊帥，深藍色的眼眸如同兩顆絕美的藍寶石，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渾身散發出貴族般優雅沉靜的氣質，帥得驚天動地。
更重要的是，這張完美無缺的面孔最近經常出現在報紙的頭條，絕好的家世和睿智精幹的商業能力讓他成為所有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韓少爺。」小游遠遠地看到煜，連忙迎上來，笑吟吟地說道，「韓少爺是來看您未婚妻的吧，我去告訴藍小姐。」
煜的臉上泛上淡淡的紅暈，連忙示意小游小聲。小游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壓低聲音指向一邊說道：「藍小姐和夫人在那邊的試衣間。」
「好的，謝謝你。」煜禮貌地點點頭，向試衣間的方向走去。
「我希望……」羅美儀輕輕地把藍微涼的手托到自己的手心裡，關切地說，「希望涼兒以後能夠幸福……告訴我，嫁給煜，是因為你愛他，還是因為你感激他，或者是……」
藍微涼怔怔地握住媽媽的手，潔白的婚紗在白色的柔光下散發著清冷的光芒，讓她的身體也一點點變冷。
「那次的車禍……我不希望你因為那次的車禍而選擇嫁給煜，告訴媽媽……你……愛煜嗎……」
用力地咬緊嘴唇。
「還是……」
她慌亂地搖著頭，她不知該怎麼回答，大腦的劇痛讓她無法回答，也無法思考，她用力地攥住媽媽的手，心底彷彿被一個鋼錐抵著，硬生生地抵出血來。
「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痛心疾首嗎……這三年來我一直在等你，用盡各種辦法重新回到你身邊，卻等來了你和他訂婚的消息……」
「……」
「喜歡你，喜歡到連自己都無可奈何的程度，所以，傷害我，刺痛我，都沒有關係，可是不要把我推開……那種疼……是比任何一種疼都更加錐心的……藍微涼，你知道嗎，你……能了解這種痛嗎……」
「……」
「夜，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選擇了煜，這在三年前就已經決定了，跟那個約定無關，你……放棄吧……」
「……」
「那個男孩子長得很漂亮，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孩子，只是脾氣倔得很……」
「……」
「那天在醫院裡，只要是他走過的地方，就有一種很好聞的香氣，所以護士們都很喜歡他……」
「……」
「還有……他的眼珠好黑啊，黑得像被墨染過一樣，看上去很神氣……」
眼淚慢慢地順著臉頰流出。
白色的燈光那麼安靜，那麼安靜地照射在她蒼白的面龐，蒼白得，好像靈魂都從身體里痛得抽離了……
原來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她在傷害他，她是多麼殘忍的一個人！
羅美儀怔怔地看著她，她已經從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心頭湧上來的酸澀讓她的胸口堵得幾乎窒息：「為什麼從來不告訴媽媽，為什麼要勉強自己……這樣的勉強自己，就可以把屬於過去的一切遺忘嗎……就可以生活在另一個人的身邊，永遠也不去想他了嗎……」
「不等到自己的心情明確下來，這樣就跟煜結婚，會不會對自己太殘忍，也對煜太殘忍……」
淚水靜靜地在臉上流淌著。
「涼兒，你知道幸福是什麼嗎……」
「是跟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然後看著自己一點點慢慢變老，但是仍然會覺得很快樂，這才是幸福啊。媽媽不希望看到你不快樂的樣子，這樣會讓媽媽覺得自己很沒用、很無能。是因為感激而選擇結婚，而不是因為愛，那麼……」
「那麼如果那次輸血的人不是煜，你是不是就會作出另一個選擇了……」
燈光溫柔地照在她顫抖的眼睫毛上。
「不是煜……」她緩緩地開啟嘴唇，眼珠空洞洞地看著前面，嘴唇蒼白得幾乎透明。
羅美儀感到身體被什麼東西轟然擊中，驚得幾乎僵住。
「那次輸血的人，不是煜……」她緩緩地說，她的臉色驚人地蒼白，好像一縷薄薄的魂魄，一抽即去， 「不是煜，爸爸是騙我的……輸血給我的……是另外一個人……」
空氣中遊走過一縷香水的氣味，淡淡的。
「那麼為什麼還要這樣！」羅美儀驚痛地問道，「你是愛煜的嗎，告訴媽媽，是不是？」
藍微涼疼得輕輕吸氣，淚芒在眼睛裡悄然滾動，如水晶般凝結在眼眶。
「我承認這麼倉促地決定結婚，是因為對煜的感激，並且，這是我跟煜的約定……不管我愛的是誰……我都會遵守這個約定。」
「雖然心裡還是會很疼，會感覺到有個人就在自己身邊，很近很近，他會因我的離去而傷心，而我也會因為他的傷心而心疼……」
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柔軟的婚紗，如夢如幻的婚紗，海一樣的柔波，花一樣的綻放。那是她最初的一個夢，可是，也僅僅止步於夢而已。
「可是，既然決定了，我都會遵守這個約定，會盡量讓自己幸福起來……」
「他應該會……原諒我的吧……」
悅耳的音樂從婚紗店的音響里悄悄地響起，輕靈如蝴蝶的羽翼。
試衣間里，她的手被媽媽柔軟的手握著，白色的壁燈，柔和的光線靜靜地照亮了潔白的柔波一樣的紗裙。
試衣間外，一個冰冷孤寂的身影僵硬地站在那裡。
他僵立著。
耳邊是空靈的音樂聲。
和她破碎如蟬翼的聲音。
在絲絲飄遊的樂聲中，他的手指漸漸變得冰冷冰冷，他聽到的是真的，她不愛他，只是因為感激，只是因為約定！他聽到的都是真的！
如海洋般的痛苦瘋狂地湧入心臟。
他靜悄悄地轉身。
慢慢地向婚紗店的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