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權威

中國的學生過於依賴專家,在給我寫的郵件中經常將那些可能影響他們一生的重大事件交由別人來替他們決策。李開復就曾經說道,有無數的學生來信要求他給他們指點人生髮展的道路。這就是對權威過度信賴的表現。

假設有一天,你正在翻閱一份報紙,你注意到了有一則招募志願者參加附近一所大學心理學系進行的「記憶研究」的廣告。再假設,你覺得這件事情很有意思,因此與這個實驗的主持人,米爾格拉姆教授取得了聯繫,約定去參加一個一小時的實驗。當你到達實驗室時,你遇見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主持實驗的研究人員,穿著灰色的實驗室制服,手裡拿著寫字板,因此你一眼就可以把他認出來。另外一個是像你一樣的志願者,這個人不論從哪一方面看都沒什麼特別。

在相互寒暄了幾句之後,研究人員開始向你們講解將要進行的實驗的程序。他說這個實驗的目的是研究懲罰對人們的學習和記憶能力有什麼影響。因此,一名志願者的人物是將一個很長的清單上列出的一對一對的單詞全部記住,這個人被稱為「學習者」。而另一名志願者的任務則是考察這個學習者的記憶力,每當學習者出錯時,使用越來越強的電流電擊他,這個人就指派做「老師」。

很自然地,你聽到這個消息後有些緊張。當你通過抽籤方式發現自己分到了學習者的角色時,你就更加擔心了。你沒有料到經歷身體的疼痛也是這個實驗的一部分,所以有那麼一會,你考慮要離開了。但你並沒有這麼做。你想,如果你真想離開的話也還有的是時間。況且,這些電擊能夠強到哪裡去呢?

在你學完清單上一對一對的單詞後,研究人員把你綁到一張椅子上,然後在老師的注視之下,把電極綁到你的手臂上。現在你對電擊的後果更加擔心了,因此向研究人員詢問電擊會強到什麼程度。結果他的回答根本沒能讓你感到任何安慰,他說雖然遭到電擊會非常痛苦,但並不會造成「永久性的組織損傷」。隨後,研究人員和老師便去了隔壁的房間,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裡。在隔壁的房間里,老師通過一個對講機向你提問,你每答錯一次,他就會釋放電流來電擊你一次。

專家解讀:

社會科學的實驗設計不同與自然科學,是以人為實驗對象開始的。如同這個實驗。但是,通過實驗揭示了一些我們平時忽略的現象,以及這些現象背後本質的東西。

隨著實驗的進行,你很快就看出了老師使用的套路:通過對講機,他提出一個問題,然後等著你回答。當你答錯的時候,他會告訴你你要承受多少伏電壓的電擊,然後在一個開關上拉一下,讓電流傳到你身上。最糟糕的是,你每答錯一次,電壓就升高15伏。

這個實驗的第一部分進行得很順利。電擊讓你覺得不太舒服,但完全可以忍受。然而,慢慢地,隨著你犯的錯誤越來越多,遭受電擊的電壓也逐漸增高。這種懲罰開始讓你覺得很痛苦,致使你的注意力不能集中,所犯的錯誤也就越來越多,而這又導致了更強的電擊。當電壓達到75伏、90伏以及105伏時,你遭受的痛苦讓你叫出聲來。當電壓達到120伏時,你對著對講機說電擊真的開始讓你很痛苦了。當你再次呻吟著接受了一次懲罰之後,你覺得你已經不能忍受了。在老師又把150伏的電擊加到你身上之後,你對著對講機咆哮起來:「夠了,讓我出去吧。請你讓我出去。」

可是,老師並沒有把你放出來,相反,他接著問了你下一個問題。你吃了一驚,但又有些迷惑。你含糊不清地說出了腦子裡想到的第一個答案。當然,你又答錯了。老師又給你加了一次165伏的電壓。你尖叫著,要他停下來放你出去。但他的反應僅僅是提出了下一個問題。當然緊隨其後的又是一次強烈的電擊,因為你在狂亂之中給出的答案又是錯的。你驚慌得不知所措。到了現在,電擊是如此強烈,以至於你已經痛苦得扭動著身體尖叫起來。你踢著牆壁,請求老師,讓他幫幫忙,把你放出去。但是,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接連不斷地提出問題,可怕的電擊也源源不斷,195伏、210伏,210伏,225伏、240伏、255伏、270伏、285伏,然後到了300伏。你意識到要正確地回答出問題已經是完全不可能了,所以你對老師喊叫起來,說你不會再回答他的問題了。但情況沒有任何改變。老師解釋說你沒能回答出問題也算是回答錯誤,所以你又遭到一次電擊。這場嚴酷的考驗就這樣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最後電擊的力量幾乎使你麻痹。你已經不再喊叫,也不再掙扎。你只能感覺到每一次可怕的電擊給你帶來的刺痛。你想,也許老師看到你完全不能動彈,他就會聽下來,因為已經沒有必要將這個實驗再進行下去了。但他還在無情地繼續著,提出下一個問題,宣布下一次電擊的電壓數(現在已經到了400伏),並把開關拉下去。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呀?迷亂中你不禁想,為什麼他不幫我?為什麼他不停下來呢?

對大多數人來說,上面的情景聽起來就像是一場噩夢。但是,要真正意識到這場噩夢有多麼可怕,我們必須直到上述的這一切基本上都是真的。的確有過這樣的實驗,實際上是一系列實驗。這些實驗是由一名叫米爾格拉姆的心理學教授主持的,充當老師角色的實驗對象確實願意把連續不斷的、強烈的、危險的電擊施加到一個踢打著、尖叫著、懇求著的學生身上。這個實驗當中唯一一個不真實的地方是,他們並沒有將真的電擊加到學生身上。那個一直不斷地、痛苦地叫著「可憐可憐我,趕緊把我放出去」的人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實驗對象,而是一個演員。米爾格拉姆做這個實驗的真正目的也不是要研究懲罰對學習和記憶的影響,而是要研究一個完全不同的問題:當一個普通人在履行自己的職責時,會願意讓一個完全無辜的人遭受多少的痛苦?

專家解讀:

這可能也是警察對待嫌疑犯時的情況。警察會認為他們做的是正義的事情,而沒有將眼前的嫌疑犯當做正常人。警察會認為這是在維護社會的治安及穩定,而不認為是一種酷刑。這也是這個實驗揭示的另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地方。

答案令人非常不安。在與前面講述的那場噩夢一模一樣的情形下,大部分老師都願意把手頭所有最痛苦的懲罰加到他人身上。在米爾格拉姆的實驗中,2/3的人都對受害者的懇求充耳不聞,把他們面前的30個電擊開關一一拉了個遍,直到電壓達到450伏研究人員停止實驗為止。然而,更令人吃驚的是,當受害者開始要求他們將自己放出來時,參加這個實驗的40名作為老師的實驗對象沒有任何一個人就此罷手。後來當受害者請求他們時,也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再後來,當受害者的反應用米爾格拉姆的話來說是「一種極度痛苦的尖叫」時,仍然沒有一個實驗對象停下來。直到他們施加了300伏的電擊,受害者絕望地叫著他已經不能給出問題答案時,才有很少一部分人停了下來。

這些結果讓每一個參與實驗的人都十分震驚,米爾格拉姆也不例外。實際上,在這個實驗開始之前,他曾讓耶魯大學(這個實驗就是在那裡進行的)的同事、研究生和主修心理學的學生看過這個實驗的程序,並讓他們估計有多少實驗對象會把電壓加到450伏,結果所有的人都說只有1%-2%的人會這麼做。而另外39名精神病醫生則估計每1000個人當中大概會有一個人對實驗產生的真正的行為模式做好了思想準備。

面對這種驚人的現象,我們應該做出何種解釋呢?也許,就像有些人提出的,這可能與實驗對象全是男性有關,因為眾所周知,男性是一個更具攻擊性的性別;另外一種可能性就是實驗對象對這麼高的電壓所造成的危險缺乏足夠的認識;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些實驗對象恰好是一群性格怪異、精神失常的虐待狂。但對這每一種可能性,人們都提出了強有力的反面證據。首先,後來的一項實驗表明,實驗對象的性別與他們對受害者施加電擊的意願無關。女老師與第一次實驗中的那些男老師的做法幾乎一模一樣。

對實驗對象沒有認識到高電壓對受害者造成潛在的危害這種解釋被另一個實驗所檢驗,結果發現,這種說法根本站不住腳。在這個實驗中,受害者明確的告訴實驗對象自己心臟有毛病,電擊已經影響到了他的心臟:「夠了,快讓我出去吧。你知道我有心臟病,我的心臟已經開始感到不舒服了。我不要再繼續下去了,讓我出去!」儘管如此,結果還是和以前一樣,仍有65%的實驗對象忠心耿耿地履行自己的職責,直到用完最高一級電壓。

最後一種解釋就是,米爾格拉姆的實驗對象是一群個性扭曲的虐待狂,根本不能代表普通大眾。但事實證明,這種解釋也不能令人滿意。那些應徵來參加米爾格拉姆的「記憶實驗」的人來自我們社會的各個階層,他們有著不同年齡、不同職業和不同的教育水準。而且,後來進行的一組個性測試也表明,這些人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完全正常。作為一個群體,他們沒有任何一點精神疾病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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