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回 普靜師途中點化 眾親友團拜接風

話表西門慶在歷城與西門孝完限婚,過了滿月,與月娘說:「大事已畢,我也該回去了。」甘小姐聞知說:「公婆在上,千山萬水為兒女到此,那有才完了事就回去的理?」官人道:「日子也不少了。我是官身子,難以久留。」

說著西門孝退了堂,甘小姐將公婆要回去的話說了一遍。西門孝道:「斷無此理。想是兒媳缺了孝道,父母如何捨得?」

官人道:「說那裡的話?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在這裡,你母親是閑人,我的事多著呢,如何住得住?」西門孝說:「爹爹說的是,官差要緊。留母親多住幾個月罷,慢慢的再去。」月娘說:「也罷,你先回去,過兩個月再來接我。」官人說:「就是的。」商量已畢,官人定於後日起程。拜辭了雲里守、闔城大小官員。

次日,縣中大擺筵宴,仍叫了一台大戲。從官都來餞行,整吃了一日酒。叫玳安、王經收拾了行囊,留下進福、進祿伺候月娘。雲參府送了一分路飯、四匹馬,府道也有禮物。父子整說了半夜話不,忍分離。甘小姐備了一分請安的書信。西門孝也有一分叩喜的稟帖,備了二百兩銀子、吃食、路菜,整忙至四更,官人睡了,西門孝才安歇。

到了次日,官人辭了月娘、甘小姐,各備了三杯酒,戀戀不捨,送官人出了暖閣,上了馬。西門孝與聶先生同行,出了城,來到十里亭,早有雲參府與闔城的官員在那裡送行。西門慶下了坐騎,眾人遞了酒。父子、親家灑淚而別。官人上了馬,玳安引路,王經與騾夫馱子跟隨。說:「太慢了。」於是加鞭頓轡,經捕清河縣大路而來。

走了幾日,過了長蛇嶺,只覺天寒地冷,涼風撲面,少不得飢餐渴飲,曉行夜宿,往前奔走。

這一日正走中間,只見一個和尚往著官人稽首說:「善哉,善哉!」官人一看,認得普靜長老,連忙下了馬說:「師傅往那裡去?」長老道:「久等多時,有緊要話特來見你。」官人說:「不知何事,願聞。」長老說:「隨我來,到洞中自然明白。」官人說:「洞府在那裡?」長老說:「不遠,過了山坡便是。」於是二人上了山坡,是一片松林,出了松林到了一個所在,好一座洞府!只見山峰疊翠,松柏叢生,掩著古洞。澗水潺潺,白雲靄靄。過了石橋,進了洞門,繞了幾個灣子,見一個大石旋,中間一個石床前,一個石桌上放著幾卷經、兩部書,一個香爐、一個木魚,別無他物。長老讓入裡面,二人在蒲團上坐下,從後出來了兩個道童獻了茶。

禪師道:「並無別事,貧僧有兩套書,不知你愛看不愛看。」官人說:「不知什麼書,老師指教。」禪師從桌上取來說:「即此書,請看。」官人接來見一部寫著《參同契》,一部寫著《悟真篇》。展開看時,兩部都是道書。「此書何用?」官人問道。長老道:「你那裡曉得此書玄妙?因你塵緣將滿,沿有清福。貧僧送你悟去,少不了長生之體。若不醒悟,到那時恐性命之憂。限你五年,後會有期。不留坐了,看誤了正事。」說罷閉了二目,再不言語了。官人還要細問,奈長老入了定。無奈,向上拜了四拜,自己拿著書,也無人送,出了洞門,回歸舊路。

走出松林,下了山。見了玳安、王經,將到了洞府得了兩套書的話說了一遍。二人接了,也不在意。上了騾子說:「天不早了,趕路罷。」官人上了馬,帶領從人上了官塘大道。話不可重敘。又走了幾日來到清河縣的交界,投店往下。玳安說:「爹不先著人回家送個信么?」官人說:「你說的是。」就著王經先去:「問眾娘們好,說我一路平安。」王經答應,前站去了。

兩三日來到家中,王六兒先迎出來。王經先到春娘樓上請了安,說:「爹明日就到,大娘還住著呢。叫上的先來送信。」眾姊妹都來了,問了大官人的起居,得知一路平安,無不歡喜。獨春鴻、文珮老大的不願意。王經又問了眾僕婦丫環好,還帶了些土物分與眾人,都與王經接風不在話下。

到了次日,西門慶到了十里亭,早有賈守備、秋提刑、張團練、吳巡檢在那裡迎接。官人下了馬。敘了寒溫。來接的衙役三班磕了頭。官人說:「眾位多禮,實不敢當。到城中登門謝步。」說罷,上了馬,喝道鳴鑼,進了清河縣城。

到了家內,眾姊妹接到儀門,都掉了幾滴淚,春娘拉著官人的手進臨裡面說:「昨日王經回來說,今日來。也無別的,叫他們在燕喜堂備了點酒兒,叫了李桂姐、吳銀兒與你接風。」官人說:「又生受你。」說著來到燕喜堂。藍姐、屏姐、黃姐、金姐都與官人道了喜。眾丫環僕婦與官人磕了頭。楚雲遞上茶來,官人另瞅了一眼,說:「我先行了禮再喝酒罷。」於是先拜了祠堂,又拜了佛堂,這才入了坐。李桂姐、吳銀兒與官人叩了喜,說:「不是我們也接出去了,怕遇見人。我們在這裡藏著呢!」上了南北碗菜。春娘先遞了酒,眾姊妹各換了盅。大家坐下,玳安說:「韓主管與來興兒與爹磕頭。」官人說:「知道了。」上了小吃點心,李桂姐、吳銀兒與三個家樂彈唱起來。闔堂歡樂。

官人說:「我不在家無甚麼事罷?」春娘說:「老規舊例,有什麼事?連狗毛雞翅一樣照舊。」藍姐說:「娶的新媳婦好么?」官人說:「娶著嘞,不但人物好,極好的脾氣,還賠了兩個丫環。我還忘了兒子媳婦都有書札與你們叩安。」

正說著,玳安回報:「衙門裡官員來拜,小的答應回去了。」少時,吳二舅、喬大戶來了,官人只得迎接讓至書房。春鴻、文珮遞了茶,又有謝希大會了常時節、賁弟付、孫天化、祝實念、白賚光也來了與官人接風,都與西門慶道了喜,敘了寒溫。整亂了半日,大家散去。

官人復到燕喜堂,才開懷暢飲。正飲中間,只見對過玩花樓上落著兩個鵲雀,望著官人連叫數聲。官人說:「鵲雀噪噪,定主喜事。」藍姐說:「我猜著了,別應在二娘身上罷。我們算著二娘是不久的月子,與爹養個小哥兒,豈不是喜?」春娘說:「我也不明白了,人家帶了身子不顯眼,我這身子重的委。」藍如玉說:「姐姐也防著些風火事,別當兒戲。」說的官人也樂了。

又痛飲了一會,說了些在路風霜,又說些月娘母子離不開不能來的話。李桂桂、吳銀兒又唱了一回,拿上飯來。吃畢,天晚了,滿堂點起燈燭。

西門慶說:「我乏了,咱們歇了罷。」說罷,站起,同春娘往樓上來。楚雲攙著官人上了樓。玉香遞了茶,也無喝,說:「咱們睡覺罷。」春娘說:「也扎掙著些,怪事拉拉的,忙什麼?」官人那裡等得,拉著春梅、楚雲進了暖閣,說:「咱們躺下說話兒。今日可要羅唆了。」春娘瞅了一眼。三人解衣上床。遠離勝似新婚,相親相愛,至四更方睡。

到了次日,同下牙床。梳洗已畢,官人惦著二姐兒先到藍姐房中,又到各屋裡看了一回。來到書房,想起藍太監的好處,即修書一封,著來興兒雇了頭口,給了二百兩銀子,連盤費,順便販些絨線,打發上南京去了。分派已畢,叫玳安備了馬,帶了胡秀、衙門三班往各衙癯拜客去了。

去了半日,回家換了衣服,又到藥鋪、綢緞鋪與賁四、韓二算了一回帳。至晚回家,往藍姐房中來。秋桂接了衣裳,擺了酒。官人與藍姐對坐,把酒來斟。飲了一回,奶子芙蓉兒抱了二姐來與官人請了安。官人抱在懷中說:「早晨未能細看,兩個月未見,長了許多,衣服都短了。」藍姐道:「俗語說:孩兒好養債難還,再過十年就要錢。」說著,酒到了半酣,眼瞅著兩個玉人,說:「咱們睡覺罷,也叫秋桂跟著睡。」藍姐說:「這人渴急了,恐怕不夠本。」於是三人共入羅幃,不免旱苗得雨,不必細說。

話不重敘。自西門慶到家,一夜無閑。第三夜是葛翠屏,第四夜是黃羞花,第五夜是馮金寶,按次歇宿。

這日在金寶樓上睡至日出三竿才起來,梳洗已畢,有李銘、吳惠與官人叩喜,又與眾姊妹請了安。李銘說:「爹的乾女兒無甚孝敬,明日治一桌酒請爹過去坐坐,叫吳大姨作陪,唱幾個新曲兒孝敬爹。」官人大喜,說:「又生受你們了,明日必去。」留下二人吃了飯,告辭去了。

到了次日,官人叫胡秀備了馬,帶上眼紗往院里來。鴇子與官人磕了頭。李桂姐、吳銀兒接出房來,迤門設著桌椅,讓官人上座,二人下陪。上了五湖四海的席面,二人遞了酒,同席消飲。桂姐說:「爹去了兩個月,想殺我了。無以為敬,我們新排了幾個帶把兒的曲兒唱與爹聽聽。」說罷彈起琵琶來,嬌聲嫩語,每人唱了一個。果然清新美耳,把西門慶喜的眉歡眼笑,說:「真排的好。編的近情。」二人見官人誇獎,越發加倍的逞能,又唱了兩個。官人說:「咱們劃一拳。」桂姐挽起袖子露出了雪白的胳膊。說:「咱們就劃!」與官人划了半日,西門慶輸了。吳銀兒也挽了袖子,戴著兩個響鐲,說:「和替爹擋一拳。」才一伸手就輸了。官人說:「喝酒罷。」銀兒說:「我替爹劃,還是爹喝!」官人無奈,喝了盅。又划了一會,官人贏了一拳,倒輸了五拳。又叫二人多灌了幾盅。酒有八分,二人又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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