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 藍世賢探親巡狩 二優童得鈔沾恩

卻說西門出了昭宣府,將走至門首,只見衙役迎來回話說:「巡按大人差人與老爹請安,說又勞差人迎接,面見再敘。」官人聞知,忙到裡面換了衣冠,囑咐預備,復又上馬,帶了玳安、王經、十數個牢子飛奔十里亭。不多時到了那裡,見賈守備、秋提刑、張二官、李知縣、張團練、吳巡檢早來了。還有官軍、衙役、大家會在一處。

不一時,只聽大炮驚天,鳴鑼擊鼓,一把大紅傘先行,後是旗、鑼傘扇,「肅靜」、「迴避」牌,令旗、令箭、引馬、對子馬。藍大人坐著四人大轎,後跟一對標槍,有三四十人圍隨。又聽十三棒鑼鳴,來到面前,守府、提刑、千戶、團練、巡檢都跪在道旁,唱銜遞手本。獨西門慶站在一邊,看著轎臨近,強一跪,遞上手本。藍大人忙叫住轎,官人迎上虛要行禮,只見藍大人滿臉陪笑說:「姐丈少禮。」拉著手說:「至親幾年,今日方會。」官人說:「請大人上轎,到舍下再敘。」藍世賢道:「恭敬不如從命,有罪了。」上了轎竟奔清河縣來。

進了城,只見軍民百姓擁擠不動。穿街過巷,來到西門慶的大門,放了三個鐵銃子,直至儀門下轎。官人下了馬迎接,戲台上笙吹細樂。讓至聚景堂,敘了親情,禮畢坐下。春鴻、文珮獻了茶,與藍大人磕了頭,一旁侍立。內司回稟:「大人在那裡住,好卸馱子。」藍世賢道:「我就依實了。叫從人把鋪蓋、衣箱留在這裡,只留兩個人,余者都往公館裡去罷。」內司答應,傳話去了。世賢道:「姐丈帶著我先與姐姐請了安,回來再敘。」官人說:「不勞老弟大駕。他大概就來。」

正說著,只見藍如玉扶著秋桂帶著芙蓉兒來到大卷棚,見了兄弟不由得悲喜交加。世賢跑上來叩了安,托地一揖。藍姐說:「幾年未見,發達的白胖了。三叔身上安?弟婦可好?自娶了來還無見呢!我知道他是十七歲娶的,今年二十一了,比你大一歲。」世賢說:「姐姐記性不錯。」說著入了座,丫環也磕了頭。藍姐又問:「二叔可康健?」世賢說:「愈發鶴髮童顏了。」說:「你怎麼就得了巡按?」世賢說:「也想不到。自從那年中了進士,在翰林行走,全仗著二伯父的鼎力,把我補了學士。未滿三年,得了御史。因了幾件事,合了聖意,特旨叫兄弟巡查四省。不是有山東,還不能見姐姐呢!」官人說:「如今難以官稱,既是至親不敢客套。老弟裡邊坐,還有房下也都見見。我家與你家一樣,不可拘泥了。」藍姐說:「別處他是大人來我這裡他可大不成了。在家時都叫他舍人,稱佑人比大人文雅多了。」說著笑了一回。

藍舍人跟著藍姐來到上房,月娘迎接,見禮坐下。小玉獻了茶。月娘說:「大人一路鞍馬勞頓,我們還未去請安,倒先來看我。」叫丫環快到各房請他們姐妹來見見新親。丫環去不多時,眾姊妹都穿新衣新裙,打扮的花枝招展,帶著一群丫環來到上房,都見了禮。月娘說:「這一個穿月白的是我們二娘,這一個穿紅的是我們四娘,這一個穿藕色的是我們五娘,這一個穿綠的是我們六娘。」藍世賢都叫「姐姐」,又拖地一揖,舍人坐了客位,眾姊妹按次坐下。春娘說:「請問大人貴庚多少?」舍人道:「虛度二十歲。」又問:「府上幾位娘子?」答道:「除房下還有兩個。」說著丫環上了茶。茶罷,舍人說:「我到姐姐屋內看看。」眾人站起,藍姐陪著來到房中。

姐弟坐下,秋桂遞了茶。世賢說:「姐夫好所宅子。這屋裡也是一樣。」藍姐說:「你才到了兩處。他二娘、六娘住的都是樓,比我這裡還好呢!你住的是花園,大廳後面還有七處。雖不甚好,收拾的都是內造款式。」說著叫丫環擺酒。一上八仙桌來,上了南鮮果品,斟上金華酒,姐弟閑談。

藍姐說:「天氣熱,把大衣脫了罷,別往我拘著。」舍人答應,脫了紅袍,解了玉帶,身著月白襯衫、真紫敞衣,說:「錯了,姐姐,這裡那裡也不能脫衣衫。整日家衙役三班,把兄弟管了個筆管條直。」藍姐說:「你這一路也是好事兒,到那裡不送下程?千禮兒也收了不少。」舍人說:「這叫作肥豬拱門。這一趟差,少說著也得他幾千兩銀子。不用要,他自己送來,無什麼別的,給姐姐帶了三十顆珠子,一百片葉子金,二十匹大緞,四十匹庫綢,留著做件衣裳,打只首飾罷。我都帶了來了。姐夫難送他什麼,我已說明了。叫秋桂到大廳上,叫我的人把物事都拿了來。」丫環答應,去不多時,一包一卷的都拿進來放在桌上。

藍姐說:「倒生受你。我這裡送你什麼?」舍人說:「姐姐還要回禮么?」說著笑了。藍姐說:「你多少吃一杯,算我的禮罷。等你回來再給你接風,還給二叔叩安呢!」舍人未及回言,藍姐又問:「你有了小的無有?」舍人答道:「只有兩個女兒:一個三歲;一個才懷抱兒。」

正說著,玳安拿進五個手本來跪著說:「闔城官員給大人請下馬安。」世賢說:「知道了。叫他們歇著罷。」玳安答應,退出去了。隨後西門慶進來。舍人忙讓坐。官人說:「請老弟前邊坐,擺上飯了。」二人出了廂房,來至聚景堂。官人讓上座,舍人執意不肯,二人對坐了。台上開了大戲,唱的是《六國封相》。上了十二海碗的筵席,儘是海參、燕窩、魚翅、鴿子蛋、整鴨、整雞、鮮魚、火肉等等。還有看桌二張,四紅四白,燒豬、蒸豬、燒鵝、釀鴨,又上了蒸炸小吃,斟上金華酒,開懷暢飲。

小旦下了台:「請大人點戲。」舍人說:「隨便唱罷。」讓至再三才點一出正本《長生殿》的胄子,叫內司賞銀十兩。

戲子磕了頭,回後台去了。春鴻、文珮席上巡酒,台上開了胄子。舍人說:「至親之間,何必如此費心。太盛設了。」官人說:「老弟初次到此,別叫從人笑話。下次就是家常飯,不敢違命。」

說著,春鴻又巡酒來。舍人見他眉清目秀、粉嘴粉眼的,說:「此童是姐夫的么?」官人回答:「就是。」問春鴻:「多大了?」春鴻答道:「十九歲了。」又問:「你是那裡人氏?」答道:「小的是江蘇人。」

說著,文珮也來巡酒,世賢舉目一看,這一個也是白面紅唇,俊俊俏俏,就知是兩個小官。又問文珮:「你多大了?」文珮說:「小的十八歲了。」說:「你是那裡人氏?」答道:「小的是安徽人。」舍人點頭不語。

原來藍世賢最好小官。說著話,目不錯珠,只是端詳他二人。官人見他看上春鴻、文珮,說:「大人的內司都辛苦了。你二人晚夕就在此伏侍大人。他們還會唱南曲詞呢!」一面要了鼓板來,叫二人唱了兩支南詞,把藍舍人喜得眉歡眼笑。

西門慶道:「老弟幾時上衙中查點倉廒庫?」舍人道:「明日先察清河縣,後日連守府、刑所,咱們衙門一併看看,大後日就可起身。」官人說:「斷無此理。若在別處,查了就走還使的,好容易來我這裡。剩了一省的差使,忙什麼?住十天不多。」舍人說:「我倒使的,從人太多,知縣難支應。」官人說:「太體情了。你我若不是至親,知縣再添十倍也不夠,吃他點子算什麼?」舍人說:「既如此,我就多住幾日,弟兄們談談心。」官人叫春鴻、文珮,問大人愛聽什麼,點了再唱。舍人說:「誰會《南疊落》?」二人答應說:「小的們都會。」於是二人合唱了一回,舍人連聲喝采,說:「你們會《鎖南枝》不會?」二人答道:「小的們更熟了。」說罷又合唱一折,把藍舍人都聽呆了。唱畢上一羹湯、冷盤,吃了飯,滿常上點起燈燭,撤去殘席,漱了口,遞上茶來,又看了一回戲。

天有起更時候,官人往春鴻、文珮使了個眼色,說:「老弟乏了,可以隨便歇歇罷。我到前面,暫且失陪。」言罷出門去了。

這裡,春鴻、文珮鋪了床。藍世賢又坐了一回。天交二鼓,二人與他脫了衣服,打發他上了床,放下帳子來。春鴻、文珮與他捶腿。一面捶著,一面眉來眼去瞅他,又與他揉肚子。手貼著肉皮摩挲。

列公:萬不出那「理」字。藍世賢最好男風,又有了酒。三個人在一個帳子里挨肩擦背,世界上那有點不著的柴薪?纏至了三更,舍人十分按捺不住,也顧不的是姐夫的人了,把二人攬入被中。二人半推半就,做出百般的嬌媚。頂針緒麻,如婦人一樣討他的喜歡。自三更整狂了一夜,把舍人喜的都忘了,捨不得起來。奈天亮了,只得下床。二人伺候著凈了面,文珮又與他篦頭,才知他是待招出身,更加一番憐愛。每人費了十兩銀子、一對羅緞。二人謝了賞,遞了茶,冠戴已畢,上了大轎。三聲炮響,全副的執事,往縣裡盤查去了,不必細說。

整查了三個時辰,這裡聽得大炮驚天,就知回來了,官人迎至大門,下了轎,二人攜手攬腕進了儀門,早有藍姐親自出迎,說:「兄弟請在我屋裡吃飯。」舍人答應,跟著藍姐入房,同官人同入座。擺上了南北碗菜、山珍海味的筵席,斟上葡萄酒,三人共飲。下面四個家樂吹彈歌舞,還有郁大姐、申二姐兩個瞎姑兒說書唱曲兒。

酒過三巡,菜上五味。官人說:「縣裡查了如何?」舍人道:「有姐夫在,這裡察什麼?不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