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翡翠軒芙蓉蒙愛 林太太情獻生活

且說這日是清河縣年例過社火之期。滿街上人山人海,都來瞧看。西門慶帶著妻妾在玩花樓擺酒,眾姊妹都穿著扎繡的衣裙,滿頭珠翠,打扮的嬌嬈裊娜,體態輕盈。大小丫環都是新衫新裙,鑲沿比甲,五色汗巾,在旁執壺打扇,消飲著等候社火。

少時,街上喧嚷說:「來了!」只聽的鑼鼓齊鳴,好不齊整。眾姊妹舉目觀瞧。只見正西上遊人如蟻,團團圍繞,看不真切。只見花紅柳綠,十分熱鬧。眾姊妹齊聲喝彩。說著到了面前,近看更覺好看。春娘說:「怎麼得叫進來細細看看才好。」官人說:「這有何難?」即著玳安告訴會長說:「我說了,叫他們進來。叫王經帶到樓下耍耍我看。」玳安答應。

過不多時,把社火從花園門帶到樓下。會長與官人磕了頭,打進鑼鼓來,按次演唱。先是幾對太平車過去,後跟高蹺、秧歌,五虎棍打的熱鬧,耍叉的半空飛舞,跨鳳的對音吹簫,還有獅子滾繡球,各樣的抬歌、吵子、十番。令人看花了眼。官人甚喜,搭了桌子,憋蜇的官中放了賞。有四個扮丑的、唱旦的小娃子眾姊妹甚愛叫上樓來盤問了一會賞了香包點心,打發下樓。會長謝了賞,仍是王經帶出大門遊街去了。

這裡猜拳行令飲酒,樓下眾丫環也放了桌子,把剩下的果子裝了攢盤,飲酒作樂。也是合當有事。楚雲多吃了幾杯,正在竹葉穿心,桃花上臉。可巧醜丫頭石頭兒爬著桌子要果吃,「嘭——」打了酒杯灑了楚雲一身。楚雲說:「下作黃子,浣了我的新衣服!」這丫放聲就哭,說:「不是我!」跺著腳兒放起刁來,把楚雲登時紫脹了麵皮。酒往上撞,說:「我倒無說什麼,你仗著什麼敢與我放刁?你媽不敢錯待我。反縫了眼皮子,認認我是誰,別茄子、黃瓜一倒數。打量我與你們一樣?別叫我告訴爹剝你的皮!」說的石頭兒不敢言語,一溜煙兒跑了。眾丫環做好做歹才勸開了。

官人在樓上聽得吵嚷。正要問是誰。細聽是楚雲的聲音。就不言語了。又飲了一回,官人說:「天不早了,歇了罷。」酒闌席散。

西門慶往春娘樓上來,歸了座,見楚雲無精打采,官人這才細問:「你怎麼了?」楚雲抽抽打打說明緣故,才知是石頭兒得罪了她,與她擦抹眼淚說:「你別委屈。」立即把王六兒叫了來,告訴一遍。王六兒打了醜丫頭一頓,與楚雲賠了不是,才不哭了。官人攬在懷內,百般溫存,說:「咱們睡覺罷。」與春娘同入羅幃,三人上床才說和了。一宿晚景不題。

次日早起,官人無事,信步閒遊,進了花園。從聚景堂穿堂走至芙蓉亭,見百花盛開。看了一會,順著松牆繞過翡翠軒、木香亭,上了盤道,走至卧雲亭。四下觀看,甚是眼亮。獨自坐了一會,從山子後曲彎下來,穿過山澗,到了藏春塢,見芙蓉兒抱著二姐兒,帶著小丫頭石頭兒在那裡頑耍。官人說:「你們倒會樂。」石頭兒要跑,官人喝住。芙蓉兒站起,往二姐兒說:「咱們的爹來了。你說:我想爹了。」官人接過來,抱了一回。二人眉來眼去,打牙訕嘴的,笑容可掬,都有了意了。官人說:「你帶了石頭兒把他打發睡了,我在翡翠軒等你說話。」芙蓉兒答應說:「知道,我去了就來。」笑著帶了石頭兒送二姐兒去了。

官人又往前行,繞過竹籬,從小卷棚復過芙蓉亭,順著新堆的山子又過了木香亭,從葡萄架後來到了翡翠軒,走了個渾身是汗。進入屋中,坐在椅子上歇息半日,只不見來,躺在床上就睡著了。睡了多時,正在舒服之間,只覺有人摸他。

誰知芙蓉兒送了二姐兒回去,白是不睡。費了半日功夫好容易才睡了。將溜出來,藍姐又叫他給大娘送活計去。送到上房,月娘往他說話兒,給東西吃。芙蓉兒那裡咽的下去,胡亂吃了兩個,千方百計才得脫身,忙跑到翡翠軒,見官人睡了,躡手躡腳坐在身邊,悄悄伸手摸他。

西門慶醒了,說:「你怎麼去了這半日?等的我火冒鑽天。」芙蓉兒將小姑娘不睡,在上房不得脫身的話說了一遍。官人說:「我量你不來了才睡了。」於是把婦人拉到屋中,手忙腳亂解衣上床,學竊玉試偷香,巫山歡會。雲雨已畢,穿好衣裙。將出房門,見春娘驀地走來,楚雲拿著像支梔子花,把二人嚇了跳。春娘見官人同芙蓉兒從翡翠軒出來,假裝無看見,用手往北指著說:「楚雲你看,那對蝴蝶兒飛過牆去了。」一面說,一面趕著一直往北去了。官人說:「幸爾她無看見,你快回去罷。」芙蓉兒羞的滿面通紅,一溜煙就跑了。

官人走出花園,不放心,來到春娘樓上。玉香說:「俺娘掐花兒去了,大概就來。」正說著,春娘來了,手內拿著個馬尾小花籃,內盛一籃南茉莉花。見西門慶在此,就知他懷著鬼胎,故意說:「爹無上衙門去么?」官人將計就計說:「才從衙門中來。」春娘往地下唾了一口說:「沒臉的行貨子,還謅謊呢!將才打量我無看見你與奶子在翡翠軒做什麼?」官人無的說,忙推言:「適才我走到那裡碰見她,有什麼做的?」春娘說:「早做完了,再要做也不能。」官人笑了說:「小油嘴,單管胡說。」春娘說:「口說無憑。」叫楚云:「把你爹按住,我要驗驗。」楚雲果然把官人按住。春娘動手一摸說:「楚姐,你來看,是真是假?」楚雲說:「爹還說什麼?」官人說:「沒什麼,都是叫你們娘兒倆氣的。」春娘打了他一下,才要撒手,被官人一把揪住,將春娘、楚雲按在床上,先把春娘的衣服剝了,後把楚雲剝了個光兒。春娘只穿著漏紗膝褲,系著繡花汗巾,大紅兜兜,三寸弓鞋。把楚雲臊的蹲在地下。西門慶說:「我要是帶著葯斷不饒你們。暫寫一筆欠帳。晚上本利歸還。」說罷,撂下二人,一溜煙兒下樓去了。官人回後不題。

次日,西門慶吃了飯,正要往衙門裡去,吳二舅來看月娘。官人讓至上房吃茶,說了些買賣的光景,添了多少貨物。

正說著,玳安回話說:「張團練與爹請安,差人送了四桶金魚,說與二姐兒玩的。」官人說:「又叫人家費心。既送來,拿進來我看。」玳安答應。不多時抬進來。官人與吳二舅大家觀瞧,只見一桶文魚,一桶龍睛魚,一桶柘榴魚,一桶鴨蛋,共十六尾。五色金鱗,十分好看。官人說:「拿帖道謝,賞來人二兩銀子。」又說:「好是好,也得一個好缸才不辜負這個魚。」吳二舅說:「現成,我那裡有原先當鋪當老了的青花白地大缸一口,是素窯古器,是我賺下的。我那裡無有用處,差人取了來養魚甚好。」官人大笑,即著進福弟兄登時取到。官人叫抬到翡翠軒陳設。倒了四十擔水,將魚放入缸內。眾姊妹齊來觀看,但見搖頭擺尾,游魚戲水。藍姐說:「我玩過,不得配上閘草、金絲荷葉,做一個架子,插上五色旗,叫丫頭們每日執旗教演才有趣。」官人即著王經去辦。

這裡擺了酒,大家賞魚。叫四個家樂下邊彈唱。越瞧越有趣。大家划起拳來,直飲至日落西山,酒闌席散。話不可重敘。

日往月來。到了六月半頭、衙門中來報:巡按業已出京,不久到這裡。官人聞知,即派吳典恩帶領衙役執事館出三站。接著了,遞了手本,差人送信,不得有誤。吳典恩答應去了。

這裡著人打掃花園。在大卷棚預備床帳,陳設,交周老看守。叫下廚子備辦豬羊、鵝鴨等類。懸花結綵,搭了個大戲台。與賈守備借了三個鐵鏡子。諸事已畢,官人到書房歇息。玳安說:「文嫂見爹說話。」官人說:「叫他進來。」文嫂進房與官人萬福。低言悄語說:「小媳婦奉林太太之命,叫與爹請安。說一向無過去,無事請爹有句話說。」官人說:「我也要瞧他去。因欽差巡閱,忙了這幾天。今日倒有空兒,你先去,我隨後就到。」文嫂答應,又到上房與月娘請了安。月娘說:「一向少見。」文嫂說:「也不知做些什麼,總未得閑。今日抓了個空兒瞧瞧眾位娘們。」月娘待了茶,文嫂說:「我還到各屋裡都看看。」說罷,先到春娘樓上。春娘說:「貴人,那陣風把你刮來了?」文嫂陪笑說:「二娘怪小媳婦少禮,該打一頓才是。」春娘說:「我說玩話呢!你們買賣人那裡的閑空兒?坐下罷。」文嫂道了萬福,叫玉香遞了茶。文嫂說:「你們幾個倒投娘兒們的緣。我瞧著都出脫了。秋桂、珍珠兒,我知道,爹收用了。這兩個還是女孩兒么?」春娘也笑了,說:「不是女孩兒可怎麼樣?難道有一百他都要了不成?」文嫂也笑了,說:「爹就是坐家女兒偷女匠,縫著就上。也是他老人家的造化。差些的也擎受不起。」把個玉香臉上一紅一白。又說些散話,文嫂站起來說:「再來罷,還到三娘、四娘、五娘、六娘屋裡瞧瞧去。」春娘道:「忙什麼?」文嫂說:「我都瞧了還有事呢!」於是下了樓,到各房打一卯,先往昭室府等官人去了。

不一時,西門慶到來。下了馬,文嫂接入裡面。誰知林氏早在花亭上等得不耐煩了。官人一見,拉著她的手說:「一向未得看你,可好么?」林氏眼圈紅了,說:「好人兒,若不著人請去,還不來呢!想殺我了。」說著進了卧房。二人並肩坐下,小丫頭遞了茶。林氏說:「我也不說,真的有了心愛的,還稀罕我么?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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