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潘道士驅邪除祟 孝哥兒初試東平

話說劉包、胡秀投到西門慶家。月娘派了差。叫在夾道群房居住。二人與來旺兒的住房一牆。之隔因宋蕙蓮自縊,來旺兒遞解徐州,就把房門鎖了。誰知女鬼冤魂不散,鬧起鬼來。每日半夜啼哭,門窗亂響。先還在屋內作祟,後見有人來往,常常擲磚撂瓦,不時現形,把胡秀嚇的不敢出屋子,日夜睡不著。叫王經來作伴,還是害怕。劉包亦眼見一個黑東西滿院亂跳。

鬧急了,回了西門慶與月娘,都不信。官人道:「他沒了幾年,從無動靜,怎麼忽然鬧起鬼來?你們自驚自怪,還不與我退去!」劉包不敢多言,諾諾而退。走到屋內與胡秀埋怨:「人說他甚明白,原來少頭無尾。我若無眼見也不敢回。人所共知,說我自驚自怪!」胡秀說:「主人不管,你我也無法,只可躲避著,小心為上。」

過了幾日,越發鬧的緊了。胡秀嚇病了,不能當差。月娘才信了,叫玳安叫了劉婆子來,請送祟婆子看了,說:「不是什麼鬼,他是撞克了五道將軍。」給了硃砂符一道。用涼水送下,黃錢五張,東北送之大吉,是夜更鬧得不善。只見一個黑東西滿院中啼哭,一個火球兒從屋內滾出,跟著劉包亂轉。他雖膽子大,亦無了主意。要見官人,無奈西門慶與賁四嫂打得火熱,無三日不往紫石街去,白盼不來。等了一天,盼至日落,見玳安夾著氈包進後邊去,知是官人來了,忙迎至大門請官人去瞧。把丫環們都嚇毛了,告訴月娘。

少時,西門慶進房,說:「這也奇了。」月娘說:「既然說的恁真,你就看看去。」官人說:「豈有此理!我從不信鬼,既如此,倒要看看。」於是叫了劉包走到夾道內,果見一個黑東西,有一個藍綠火球亂滾。西門慶忙行幾步,大叱一聲:「與我打!」只見那黑東西緊跳幾步進屋中去了。官人說:「果然有鬼,我錯怪了你們了。」

回到上房,與月娘說:「果然有鬼,我打量他們說瞎話呢!」春梅說:「這可不是玩的,若不除了,我們若撞見可了不得。」西門慶說:「不打緊,我有道理即。」喚玳安到五嶽觀把潘道士請來,叫他安壇設醮,禳解禳解,自然除了。玳安答應去了。這裡官人與春娘吃了晚酒,安歇不題。

次日,玳安回話說:「潘道士請了,明日來。叫爹預備真降香、箭頭砂、海燈三盞、柏油大蜡、一對新筆、黃表格、一座法台、經桌五張,以備拘神驅鬼之用。」西門慶說:「若是別人就要短了,真降香問你大娘,有薛劉二相送我的要了來。鋪中的硃砂不好,叫王經與任醫官尋些箭頭砂就是了。」玳安答應,叫搭綵匠,買辦去了。西門慶上衙理事,至晚回家,在上房安歇一宿,晚景不題。

次日清早,搭綵匠來了。在夾道里搭了法台,進了桌張。先是伙居道挑了法器來鋪排壇場:用黃幡八桿,黑幡二十四桿,張掛佛像,設擺經卷。後是潘道士帶著二十四個道士,都是道冠鶴氅,與官人稽首。西門慶說:「無事不敢起動,只因此房閑的日久,不知是邪是鬼,家宅不安。請仙長念一卷經,千萬驅除才好。」潘道士說:「豈敢!這是小道的本等。但不知省力費力。小道上了台便知。」說罷,凈了手,上了法台,摘去了冠兒,披髮掌劍,點上香燭、海燈,要了一盅凈水,畫了三道符。下面經桌上打起法器來,念了三遍經。潘道燒了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詞,噴了一口法水。只見一陣清風,一塊白雲落在台前。潘道不知說了些什麼,又燒了第二道符,少頃只見從屋內起了一陣陰風,似有人在台上說話。潘道秉正坐,下問了半日,不住的點頭。又燒了第三道符,又見一陣旋風,一塊黑雲落於台上。潘道說了幾句,用劍一指,向西南喝聲「走」,霎時陰風就不見了。

潘道下了台,住了法器。西門慶讓至書,房玳安遞了茶,道士道:「老爹萬安,此事小道先拘了當方土地帶了一個女鬼來,說是老爹的僕婦姓宋名蕙蓮,因自縊冤魂不散,有永福寺雲遊和尚設壇超度大眾冤魂,他被城門擋住,不得脫生,故此作祟。問明來歷,又拘了兩位勾魂使者,將他帶往東京脫生去了。從此宅上平安,再無甚事。小道判斷如此,未知是否。」官人說:「真神也仙也。十年前果有此事,若不虧仙長禳解,不夢也不得知。」官人吩咐擺齋,讓潘道士上座,上了些真素筵席,把酒來斟。西門慶再三的致謝,連誇符咒如神。道士說:「亦非小道之能力,乃先師秘授真傳,參星拜斗,才能有驗。」酒過三巡,菜上五味。潘道說:「今日觀中有人還願不能久坐,失陪了。」言罷告辭。官人亦不甚留,送至大門。眾道士道了謝跟隨去了。

西門慶回到上房,月娘眾姊妹都來道喜說:「是邪是鬼,驅除了么?」官人將宋氏冤魂不得脫生,潘道薦拔送往東京之故訴說一遍,眾皆駭然,才知就裡,說:「虧這道士,若不驅除,如何是好?」官人叫在翡翠軒罷酒,夫妻同坐。上了許多的嗄飯,把酒來斟。正值陽和天氣,笑看那桃柳爭妍,猜拳行令,共賞春光。

正飲中間,王經報說:「張二爹來了。」官人整衣出迎,讓至書房,敘了禮。春鴻、文珮遞了茶。二官人說:「小弟得了一角文書,是今歲大比之年。本省鄉試得送多少人,咱們幾時堂考?」官人說:「還早呢!這是知會的文書,等派出人來,秋天再定。我倒有一事未得見你。」張二官說:「請教何事?」西門慶說:「我們把弟賁第付現在你衙門當了節級,也好幾年了。現在我藥鋪中無人,他是我的陳夥計,買賣在行。無甚說,你把他讓了,我另挑一人充了節級,豈不兩全其美?」二官說:「這有何難?明日就叫他來,另挑一人便了。」官人大喜,即叫文珮擺酒,二官說:「另日討擾,我還有事呢!」言罷,告辭起身。官人說:「倒嚷走了?」二官說:「真有事,不是公事還不能來。」官人也不強留,送至大門,二官回衙。按下不表。

日往月來,過了端陽節,,不覺金風微動,四野蟬鳴。一日,到了八月初旬。聶先生叫胡秀請大官人說話。胡秀到了書房,見了西門慶說:「先生叫請爹,若無事,說說話兒。」官人說:「很好,我正要去呢!」說罷站起,帶著文珮往學房中來。聶雨湖連忙迎接。二人敘禮坐下。官人道:「老師呼喚有何見諭?」先生道:「豈敢,請老爹不為別事,只因小官人書念得好了。《四書》《五經》都講完了,文章也全了篇了,詩詞都作的長了,真字行書寫得更好。我看著考得試了。眼看就是科場,何不考考看?若能中了文童,再念念書,作作文章,舉人、進士就都有望了。」官人大喜,說:「既如此,這都是老師的成效,小犬的造化,才能得入考場。」先生道:「好說也是小官人的天智,才能教的容易。」官人道:「孝哥聽見了么?」孝哥說:「老師已告訴了。只等見了爹爹好作定奪。」官人道:「有什麼摯肘?看了好日子,收拾了琴劍、書箱,上東平府赴試便了。」說罷告辭先生說:「慢在了。」便往外所走,先生送至月亮門。

西門慶來到上房見了月娘,將孝哥念的好了,先生叫入場考試的話說了一遍。月娘甚喜。說:「既如此,看個好日子就叫他考去。若能得中,豈不是家門有幸?但他從無出過遠門,必須看的當人跟去才好。」官人應允說:「交給我。」叫玳安:「你同王經預備行禮,雇下頭口,後日是黃道上吉,又宜出行。收拾妥當,明日先在本縣教師衙門報了考,會同各處舉子一同上東平府考試。」玳安答應去了。

這裡月娘收拾鋪蓋,打點衣服,整忙了兩日,諸事已畢。到了這日,月娘五鼓起,來看著裝了箱,整頓了琴劍、書箱,備了送行的吃食,佛前燒了香,諸事齊備。孝哥換了行衣,拜了祠堂、佛堂,又拜了官人、月娘,辭別了春娘、藍姐、屏姐、黃姐、金姐眾姊妹,預備了餞行酒,孝哥連飲三盅。到了時辰,帶上玳安、王經上了馬。眾姊妹送至大門,孝哥先到縣裡,會同了各處舉子,出了南門,上東平府赴考去了。

話休饒舌,自孝哥去後倒無事,這日到了八月十四日,月娘與西門慶閑坐。月娘說:「明日是中秋節,咱們在那裡擺酒,叫什麼玩藝兒?」官人道:「還是聚景堂寬敞,就是你們供月兒,花園裡也好。又是你的生日,大辦一辦。叫下南十番,四個唱的。天不冷就罷,天若涼,叫他們把隔扇上上屋裡多掛幾對燈。殺一個豬,一個羊。今日送節禮,我已叫他們把好南鮮、荷鮮、蜜瓜連節藕都辦妥了。有定做的桂圓月餅、山楂月餅、八寶月餅、夾沙月餅,各樣自來紅、自來白,園裡葡萄架的葡萄也熟了。燕喜堂山子後,我那幾棵白棗兒,叫丫頭打些,餘下的還給我留著。各處送的瓜果、月餅留著賞人。只少月光馬繞字的盤香。也不用七碟子八碗,叫廚子做全豬、全羊菜,拿豬羊湯打鹵下面。再蒸些百壽大桃。一事兩夠當倒有趣。」月娘說:「很好。不是大節下,生日都過俗了。就這樣辦罷。」

分派已,畢官人往春娘樓上來。春娘一見說:「貴人不踏賤地,錯走了門了。」官人笑說:「小油嘴,是雞脫生的,生來的尖嘴子。」春娘說:「我是小油嘴,別叫大油嘴聽見不依,我打量你們三口子粘住了,又來我們這裡作什麼?」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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