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體系原理

今天有事不得不去了一趟拉赫曼諾夫家。

他正忙著一些急事:又是貼、縫,又是畫、塗的。房間里一片狼藉,這令他那位負責家務的夫人感到極為不快。

「您這是在準備做什麼呢?」我很感興趣地問他。

「出奇不意的事,老兄!觀摩演示!『體系』圖將在盛大遊行中和眾多旗幟一起被展示。就這麼回事!」伊萬·普拉托諾維奇興緻勃勃地把他的秘密告訴了我,「這不是開玩笑,而是帶有一種重要的教學目的。是的,帶有教學目的,我說!明天以前我要趕出一大批旗子來,而不是一面旗子,旗子不是隨便什麼就行的,而一定要是漂漂亮亮的。就是這麼回事!將來觀看的也不是隨便什麼人,而正是阿爾卡季·尼古拉耶維奇·托爾佐夫本人。是的,他本人!……要能直觀地解釋清楚『體系』總圖。得解釋個清楚!——我說。

「要想更好地領會『體系』圖,就要親眼去看,我親愛的。這很重要,也很有益。通過圖表和視覺,整體的組合和各部分之間的相互關係就能更好地記住。」

他指了指放在前面的一大堆布料,臉上流露出自豪的神情和孩子般的喜悅之情。

「您瞧,老兄,我這都幹了些什麼。就這麼回事!什麼也沒忘。我的親愛的,我們這一年來所學的一切都要用特殊的旗子做成標誌,以示敬重。特製的!這就是你們所學到的自我修養,也即你們在整個第一學年中所學習的內容。就是它,這條橫幅。記住,在自我修養的過程中,我們首先開始學習的是體驗的過程。所以這裡又是另一塊布條,要小一半,因為體驗過程只佔整個自我修養工作的一半內容。就是這麼回事。一切就緒,請相信!這個布條又在哪裡呢?」

「隨它的便吧!消失了!」他揮了揮手。「會搞定的,請放心!」他自己安慰自己。「這一整堆小旗子,都是同一顏色,同一樣式。這又是怎麼回事?這些都是舞台自我感覺的組成元素;這是真實感,這是激情記憶,注意範圍和對象。還有些什麼呢?」

「您瞧,這兒預先準備好的一切,明天我們都將隆重地帶進課堂。一切都要井然有序,按照最嚴格的次序並有條不紊地來進行。這可不是件小事!每個人都要深諳於心,這一年中都學了些什麼,請相信!整個的,整個『體系』都將在演示中得到體現。圖示將以舉著旗幟的隊列加以展示和說明。一學年教學工作的結束應當是隆重、美滿而又直觀、富於教學意義的。」

喋喋不休的談話使得拉赫曼諾夫幹得更起勁了。

來了兩位道具師,接著干起了活。我也禁不住怦然心動,和他們一起塗繪到深夜。

可憐的伊萬·普拉托諾維奇!他可真被行進演示弄得出盡洋相了!

他那些鮮明體現出其作為中等學校教員的個性的自制力、堅毅、自信以及促使他人服從自己的那種能力都到哪裡去了呢?

我看到了為行進演示所做的早期準備工作,所有的旗子和旗手都按照學校的教學計畫各就其位。拉赫曼諾夫卻把這一切都打亂了。

「快一點,快一點,親愛的!」他徒然地來回跑動,「站到這裡來!不對,還是站到那裡好!自信一點!拿好圖樣!您往哪走?往哪兒,親愛的?那麼,就這麼走吧。這樣也不錯。對,就這麼回事。給我挪到一邊去。站到一邊去!」

伊萬·普拉托諾維奇在我們教室隔壁的走廊上排練隊列的時候,就這樣毫無計畫地指揮著。

響起了銅管樂器奏出的雄壯樂句,或者簡單說,軍號聲。接著似乎也響起了咚咚的敲鼓聲,但這一切音響都被後台早早響起來的鋼琴聲所掩蓋。

門開了,一大群劇場工作人員亂鬨哄地擠了進來,其中有看門人、售票員、工人和道具師等,幾乎都要打起來了。這樣的情形與手捧十字架的行列在復活節夜晚從人山人海的教堂里硬擠出去竟然相似。在顏色和形狀上經過挑選的大旗小旗、橫幅、布條上面寫著:激情記憶、放鬆肌肉、體驗過程、真實感、自我修養、「普希金名言」等,空閑的大小旗子,表示動作和任務的旗子,以及高低不等的旗杆——所有這些都混在一起,亂成一團,破壞了總『體系』圖的嚴整圖案,而這卻正好是舉行行進演示最最主要目的所在。在這一切不幸發生之後,那架早早就開始彈奏並且掩蓋了鼓聲和軍號聲的鋼琴,卻在隊伍進入房間這個節骨眼上停止演奏了。那些滿懷興奮之情闖進來的旗手突然無助地站在觀眾廳的正中央不動了,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彷彿他們搬來了一個沉重的櫥櫃,放倒在地板上,現在用滿是疑惑的一雙雙眼睛在問:該往哪裡放呢?在沒有得到回答後,他們就怯生生地、帶著過分的畢恭畢敬之情把戰利品隨手一放,就離開了——謙卑地躡手躡腳走出去,意識到剛做完了一件重要卻又令人不解的事情。這實在是極其可笑的。

但是阿爾卡季·尼古拉耶維奇看中的卻不是沒有成功的隊列本身,而是伊萬·普拉托諾維奇的想法和教學示範法。

「直觀,有益而且有趣,」他誇獎了拉赫曼諾夫一番,「他們丟下一切就走了,連這一點都做得很好,」為了表示對這位陷入窘境的朋友的支持,他繼續說道:「我認為,半年來我們灌輸給學生們的有關『體系』的各種知識,也是像這樣雜亂無章地裝滿他們的大腦吧。現在就讓他們自己去應付並使其各就其位吧。把旗子分掛在各處或僅僅在紙上畫出它們,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他們才會更深入地去理解內在的意義、圖標、結構和『體系』圖。」

阿爾卡季·尼古拉耶維奇突然就不出聲了,因為拉赫曼諾夫如離弦之箭衝出了教室,很顯然,他害怕在眾人面前失聲痛哭。

托爾佐夫也緊跟在他後面追了出去,過了好久,他們中誰也沒回來。課就這樣自然而然地中斷了。

19××年×月。

今天來給我們上課的只有拉赫曼諾夫一個人,他替托爾佐夫上課,他今天給人的感覺是富於朝氣、精力充沛,好似經歷了一次重生。

他告訴我們,所有的旗幟、橫幅、布條今天都將分別懸掛在我們學校劇場的觀眾大廳的右面牆壁上。整個右牆都將用來懸掛自我修養圖。

至於對面的左牆壁,將來會逐步掛上角色塑造圖,而這將是明年上的課程。

「那麼,親愛的,正廳的右邊是自我修養,左邊是角色塑造。為了使一切與『體系』相符且顯得美觀,我們要為每一面旗子、橫幅、布條都找到一個相應的位置。」

聽完這些話以後,我們的注意力就轉向了房間的這面右牆。按照拉赫曼諾夫的計畫,整個牆面被分成兩半,分別用於構成自我修養的兩個部分。一部分是我們已經學過的:體驗過程,另一部分則是:體現過程。

來了幾位劇場的裱褙工人,並開始把幾架大梯子搬進門來。

「親愛的,藝術講究井然有序,因此,請把這一年中我們已掌握的以及那些現今在我們大腦中還未得到整理的,在你們的記憶中分門別類放置。」

旗子被搬到右面牆壁的左側了。維雲佐夫算是參加此項工作中最積極的人,他已經脫掉上衣,並把那塊寫著普希金名言的最大又好看的橫幅鋪展開來。不安穩的小夥子已經攀上了梯子,把標語貼在了牆壁的左上角上。但伊萬·普拉托諾維奇卻匆忙地去阻止他。

「親愛的!往哪掛,往哪掛?」他大聲喊叫,「別隨意亂掛!這樣可不行!」

「天啊,說實話,正是這樣!多合適!」沉不住氣的小夥子願對天起誓。

「沒有意義的,親愛的,」伊萬·普拉托諾維奇想說服他,「什麼時候會把地基、根基放在上面?竟有這樣的事?要明白『普希金名言』可是這一切的基礎。整個『體系』都是建立在它之上的。請相信!可以這麼說,這就是我們創作的基礎。因此,我的朋友,必須把寫著箴言的布條往下固定。對,就是這麼回事!掛到最最顯眼的地方去!不僅對左牆而言,對右牆來說也要是最顯眼的。請相信!因為主要的標語與左邊或右邊以及體驗過程和體現過程都有關。就是這麼回事!哪兒才是上座呢?這裡,下面,所有牆的正中間。請相信!就把『普希金名言』掛到這裡吧。」

我和舒斯托夫從維雲佐夫那裡接過布條,開始把它掛到指定的地方,即牆的下面、緊貼地板的那一塊位置。但是伊萬·普拉托諾維奇對我們喊停。他解釋道,最下面應該像安放護牆板那樣鋪上那塊寫著「自我修養」的深色狹長橫幅。橫幅要覆蓋整個牆面的寬度,因為它和現在以及後來要掛在觀眾廳的右邊的一切都會有關。

「這塊條幅將把其他所有的旗幟都包含在內。就是這麼回事!」

工作熱火朝天地幹起來了,十分鐘後,一切皆已準備妥當。

「灰塵,弄起了這麼多灰塵。」看門老人在收拾好以後邊掃地邊嘟囔了一陣,我此時正在把今天「體系」圖所呈現出來的樣子畫下來。

19××年×月。

今天當學生們去教室集合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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