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快朵「魚」 酸麻辣之江鯰

時間在記憶里流逝,每當懷想到一個地方或者一群人的時候,頓感歲月悄然已遠。我從神農架的大龍潭回北京已經快一個月了,今天就要出發去新疆,我相信在新疆也能吃到好魚,我想吃塔里木河的魚,然後去青海,再去西藏。

今年的夏天,我到神農架原始森林中的大龍潭住了兩個月,那記憶里的時光,是如此親切與美好。我每早晨起來,拎著照相機,掛著攝相機,開始了森林中的漫步。在大龍潭,到八點鐘吃早飯,朋友們去金絲猴棲息地,觀察金絲猴。早班很重要,他們輪流上早班,早晨金絲猴在森林中醒來,它們朝著一個方向走,設若沒有觀察清去向,或許就要找好久。

早晨,想碰到熊,或者羚羊、錦雞之類,不幸的是一直下雨,這些動物在深深的森林裡面。不過,我還是拍到了野豬、金絲猴和野兔,聊以自慰。我拍了許多的鳥,大量的植物。在大龍潭,我遇到來考察的北京林業大學的包教授,他給我一份電子版的觀鳥手冊,這大大激發了我拍鳥的熱情。因此,我像一個獵人,執著大炮筒的照相機,在森林中尋來覓去。

在下雨的日子裡,我都是一個人打著傘在附近的森林中走,最遠的地方只到過十七公里外的遼望塔,徒步去的。通常去觀音洞,那裡靠近螺圈套大峽谷,有一條通道進入,因此運氣好的話,可以遇到猛獸。觀音洞離大龍潭約有四公里,有一條廢棄了的林道,石頭路面,越野車還能走,路中間的一年蓬長到有齊腰深,一年蓬開白花,跟城裡花店的滿天星相似。路邊還有開紅花的老鸛草,開白花的紫斑風鈴草,開紫花的野豌豆、沙參、華北耬斗菜,開黃花的景天,開粉紅花的綉絲菊,以及紅花白花都開的車軸草。神農架著名的鳳仙花,也是有紅有黃。

走在這條路上,滿目都是花朵,我努力地記住這些花草的名字,我借了一本《植物志》,拍了就去對照,尋找它的學名。記憶特別深刻的有穿心莛子藨,因為它長著兩枚大葉相連,中間有一束花,印象奇深。我覺得它可以做接頭暗好,問的上一句最好是「喜陰懸勾子」,下句就答「穿心莛子藨」。喜陰懸勾子也是一種有趣的植物,果好吃,薔薇科。

早飯沒有什麼講究,大約都是吃炒飯、麵條,有時候吃木魚鎮帶上來的包子、饅頭或油條。中餐就講究了,中餐的人最多,晚餐可能有人會去木魚鎮,留在大龍潭的人較少。有時候,也有外面的人來大龍潭吃中飯,所以中飯必須做得很好。當然,最好的飯也可能是晚上,特別好吃的東西,中午不拿出來做了吃。

那時候,我們就得知外面的豬情況不太好,生態管理區的人,在獲取生物資訊方面的信息,要比北京市民快得多。總之,包括那裡請來森林中修路的民工,都不吃豬肉。我們每餐吃魚、雞和牛肉,即便誰送來了豬肉,大家都忍著不吃,除非是臘肉,臘肉是隔年的,且肥肉多,肥肉都用來煉油。森林中的人,每餐都要吃豬肉,或在菜里放很重的豬油,豬油是用臘肉煉的,在海拔二千多米的森林中爬山,消耗特別大。我在森林中減肥,卻也不必說不吃豬油,也無須少吃飯什麼的,都要吃飽,高海拔地方行動消耗特別的大。

我在這裡,吃得最多的是鯉魚,因為在木魚鎮,鯉魚的價格最低,每次送菜的車上來,都送好幾條魚,活的,養在大不鏽鋼的盆里,從山溪上引來的自來水管對著它沖,有時候魚死了,卻不像低海拔的地方那樣,會脹肚,發臭。這裡不是那樣,死了兩天的魚,在盆里也好好的,只要有水對著它沖,十分奇妙。

在大龍潭,主廚是王俊,一個有著男人爽朗性格的女人,她曾在木魚鎮的神保賓館做過切菜師。所以,算起來她很專業。她尤其會做泡菜,以及榨廣椒。我們都喜歡吃她做的泡菜,還有榨廣椒。神農架這地方,將辣椒叫成廣椒,榨廣椒相當於榨辣椒,做它卻不是那樣簡單,需要專門的文章來寫它。吃魚的情況比較簡單,多數時候都是切成長塊放火鍋里煮,這地方沒有夏天,七八月份的氣溫也相當秋天,早晨起來要穿棉衣,或者毛衣,晚上也是,中午也沒有人穿短袖。因此,一年四季吃火鍋,有好東西都放火鍋里煮,此外就是干鍋,做干鍋雞的時候比較多。如果王俊休假了,大家輪流做飯,黃天鵬、小老楊、大老楊都能做得很出色。大老楊多數時間不跟我們一起吃,他喜歡開小灶,主要是吃臘肉燉松菌,他請我吃過,十分淳香。

整整有兩個月,我都是吃大家做的飯,反正有什麼飯菜,我就吃什麼,吃罷就去轉悠,或者看書,整理照片,此外還有寫作。如此算來,我像一個十足的好逸惡勞的人,臨要走時,我決定給大家做一頓飯。我騎摩托車去木魚鎮採購,我想做一桌全魚宴,因為做山野菜,我永遠無法與他們比,他們能夠在森林裡找到外面永遠也吃不到的好蘑菇,而且還能找到其他的野菜。

那天,我通知大家,晚飯由我來做,請小老楊做我的助手,我買來兩斤江鯰,一條胖頭魚,兩條大鯽魚,以及豆腐、蘿蔔和其他配菜。大鯽魚煮蘿蔔絲,胖頭魚頭尾煮豆腐,身段紅燒,這都不用講了,估計常人也吃得多。我主要的目標是燒好江鯰,這魚已經十五元一斤。

殺好了江鯰,我問王俊要泡菜,主要是泡木姜子,還有泡的小蒜頭。木姜子是樟科植物,麻香麻香的,還有一點樟臭。將泡木姜子拍了,泡小蒜頭也切了,一些泡椒也切了,我就將江鯰放鍋里紅燒,燒至八成熟,再放泡菜去合燒,這樣燒的魚,柔韌且有酸麻辣的味道,恰是合了神農架人的口味。吃飯前,都上了一些酒,卻是很斯文地喝,喝罷吃飯,橫掃一盤江鯰,再吃魚頭燉豆腐和鯽魚燉蘿蔔。另外,我清炒了一盤薯藤葉桿與青辣椒,挺脆的物質,小老楊說,那是豬菜,且豬菜也吃完了。

那一頓飯,其實我吃得不多,我只是看著大家吃,吃得愈香,我心裡愈是快樂。我在原始森林裡面住了兩個月,就做過這麼一次魚,大家都很滿意的魚,我以為那是我在神農架的飲食生活中,燒得最好的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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