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向學習型姿態轉變「發生了什麼」對話 第四章 放棄指責:將歸責系統圖表化

你就職於一家廣告代理公司。受公司派遣,你長途跋涉來到紐約,面見極限運動公司的領導高層。極限運動是一家剛剛起步且極具潛力的體育服飾公司,同時也是你們公司的一個重要客戶。就在你準備開始自己的陳述時,你發現自己竟然帶錯了演示圖板。面對眼前翹首以盼的顧客和那張錯誤的圖板,你的大腦一片空白。於是,你一邊顫抖著,一邊完成了這次毫無重點可言的糟糕陳述。就因為你的助理在為你收拾公文包時的疏忽,幾個星期以來的努力和準備全部付請東流。

為此,你將責任全部歸咎於你的助理,這不僅是因為她是你的助理,理所當然應該成為你宣洩不滿和失望的對象,同時,也因為你想藉此讓大家知道是她而不是你搞砸了整件事,從而能讓你的聲譽也有所挽回。此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卻極其簡單的原因,那就是:她犯了錯。

當你和你的助理終於坐下來討論這件事的問題究竟出在哪兒時,你面對的是兩種處理方法。你可以清楚明了地指責她的錯誤,說一些諸如「我真是不明白,你怎麼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之類的話。或者,如果你不想如此直截了當地質問她(或是你知道指責他人無助於解決問題),你可以用較為含蓄的方式指出她的錯誤,說一些不那麼嚴厲的話語,譬如說「下次努力做得更好」。可是,無論你採取何種方式,她得到的都是同樣的信息:責任在她,她應該受到指責。

在很多高難度談話中,歸責的問題都顯得尤為突出。無論是究其表面,還是深入探討,談話的內容始終都沒離開過「應該責備誰」這個問題。誰才是那個惡人?誰犯了錯?誰應當道歉?誰可以理直氣壯地生氣、發怒?

專註於指責實在不是個好主意。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難以啟齒和展開的話題,更何況它還會損害我們與他人的關係,給人們帶來痛苦和焦慮。這樣的話題不僅難以開展討論,而且還會牽連出許多潛在的消極影響,可儘管如此,我們還是不可避免地會談論到它,只因為它很重要。

之所以說專註於指責不是個好主意,還因為它一方面會壓制我們了解導致矛盾的真正原因的能力,並阻止我們做出補救措施;另一方面,單純的指責往往都是不公正的,而且也根本無助於解決矛盾。談話時,我們之所以會迫不及待地指責對方,原因其實有二:與對方就某事發生了爭執;擔心自己受到指責。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指責成功扮演了「惡人」的角色——我們往往會借指責間接地說出自己的感情受到了傷害的事實。

可是,「不要指責他人」的建議卻並不是解決這一問題的答案。在你沒有了解何謂指責,我們又是為何要相互指責,以及如何才能在高難度談話中找到有助於實現你的談話目的要素這三個問題之前,你根本無法做到不指責他人。而「有助於實現你的談話目的的要素」就是歸責。歸責與指責之間的差別通常都很難辨認和區分,不過,它卻是提高你處理高難度談話能力的關鍵一環。

從本質上來說,兩者的差別就在於指責是評判,而歸責是理解。

當我們提出「誰才是那個應該承擔責任,受指責的人」這一問題時,其實,我們不過是將三個問題合併成一個提了出來。第一個問題,製造問題的是不是這個人?是不是你助理的作為(或不作為)使你拿錯了演示圖板?第二個問題,如果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按照某一行為準則,你應該對她的這一行為做出何種評判?這是否說明她不稱職,不可理喻,或是缺乏職業道德?第三個問題,如果評判的結果是否定的,那她應該受到怎樣的懲罰呢?你是否應當對她大發雷霆?還是警告她?甚至更嚴重些,解僱她?

當我們說「這是你的錯」時,實際上就等於用這句話簡單而概括地回答了上述三個問題,意在告訴對方:你才是罪魁禍首,你應當為自己的這一錯誤行為受到懲罰。面對內涵如此「豐富」且來勢洶洶的詰問,毫無疑問,我們在稍有察覺之後便會立刻展開全面的「正當防衛」行為,這絲毫不足為奇。

當指責開始大行其道時,你可以預計到的結果除了防禦和抵抗,大概就只有激動的情緒和接連被打斷的談話,以及關於什麼才是「好秘書」,如何才能做一個「惹人愛的好配偶」,或「任何通情達理的人」,應該/不應該做什麼之類的爭論和辯駁。當我們指責他人時,我們為對方提供的角色只有一個「被告」,所以,他們的反應自然也就和法庭上指控的被告一樣:竭盡所能地為自己辯護。如果我們能夠了解其內在危險,自然也就會明白,為何當人們用手指著對方訓斥時,其姿態竟會顯得如此不堪入目。

歸責會提出一系列與指責相關卻又完全不同的問題。第一個問題就是事情發展到這般田地,我們雙方各應該承擔怎樣的責任?」換言之我們雙方究竟做了或沒有做什麼才讓事情變得一團糟?」第二個問題是「在了解了歸責體系之後,我們究竟怎樣做才能改變它?我們能做點什麼讓事情有所轉機呢?」簡言之,歸責將會幫助我們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從而協助我們改進雙方的合作方式。然而,無論是面對工作還是個人關係,當我們致力於了解和改變時,在更多的情況下,指責卻成了我們的首選。

為了更好地說明這一點,讓我們還是回到最初關於極限體育公司的那則故事中,試想一下,你和你的助理之間可能發生的兩種截然不同的談話。第一種談話的焦點在於指責,而第二種則關注于歸責。

你:我想和你談談我在極限體育公司做陳述的事情。你在整理文件時放錯了演示圖板。當時的局面簡直就糟糕透頂,而我更是不知所措,尷尬不已。對待工作,我們不能這樣敷衍了事。

助理:我知道了。真的很抱歉,只是,嗯,我知道,你可能根本不想聽我的解釋。

你:我只是不明白你怎麼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助理:我真的很抱歉。

你: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這樣做的。發生這樣的事情,你也很難過,可是我實在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助理:不會的,決不會再發生了。我向你保證。

上述談話為我們展現了指責的三大要素:你製造了事端,我對你做出了消極的評判,同時也暗示了我所說的正是你將會受到的懲罰,尤其是如果你再犯的話。

相比較而言,一次以歸責為焦點的談話則可能會如下所示:

你:我想和你談談有關我在極限體育公司的那次陳述。當我到達那家公司時,我才發現公文包里的是一張錯誤的演示圖板。

助理:我知道,對此,我很抱歉。我也很難過。

你:不錯。我也覺得很難過。讓我們回想一下之前的準備步驟,然後思考一下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我覺得,導致這一事故的原因可能是雙方面的,有你的,也有我的。從你的角度來看,這一次,我是否有些與眾不同呢?

助理:我也不是很肯定。我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接了三個客戶的計畫書,而在做極限體育公司的計畫之前,我們正在趕製另一份計畫書。當我問你,你這次出差要帶哪些演示圖板的時候,你很生氣。我知道,了解你的工作需要是我的職責,可是有時候,當工作一忙起來,有些事情就變得令人困惑了。

你:如果你不能確定,你就應該問清楚。不過,聽你這麼一說,幫我做事似手並不是件輕鬆的差事。

助理:這個嘛,我只是有時候會覺得有些無奈。如果你已經很忙,這時候,我就覺得你似乎很不願意受到打擾。你走的那天正是如此。我試圖盡量不去打擾你,因為我實在不想再加深你的煩惱。原本我計畫是在你講完電話後最後再核實一遍你需要帶的演示圖板,可不湊巧的是,那時正好有些文件急需複印。於是,我就沒能完成最後的核查。在你走了之後,我才想起來,不過,當時我想你一向都會自己核查一遍文件的,所以,我就想當然地認為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你:是啊,我通常都會仔細檢查一遍文件,可這一次,我實在太忙了,也就給忘了。我想,我們以後最好都仔細檢查一遍,雙保險。至於我自己,我承認有時候我的確有些情緒化。我也知道,每當這時,與我溝通就會變得很困難。我需要訓練自己,培養自己的耐性,盡量不讓自己的情緒有太大太突然的變化。不過,我需要你做的就是當你不能肯定時,無論我的情緒如何,你都要大膽地提出問題。

助理:也就是說,你希望我能夠提出問題,哪怕我認為那樣會煩擾你?

你:是的,而我也會努力讓情緒儘可能地保持平靜。你能做到嗎?助理:好的,這樣一來,我的工作就變得簡單多了。我認為,開誠布公地溝通真的很重要。

你:有需要時,你甚至可以重提我們的這次談話。你可以說,「我知道你現在壓力很大,可是你曾經許諾過我可以問你……」或者,你就直接說嘿,你可是說過盡量做到不情緒化的哦!」

助理(大笑):好的,我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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