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四·說東道西 從金警星引起的回憶

11月22日《聯合報》登了一則新聞,是台北縣新店警察分局碧潭派出所有位王姓警員,制服上佩掛的警星特別耀眼,敢情他是標了兩萬塊錢一個會,除了正當用途外,把剩餘會款,打了兩枚金質警星佩掛起來,既可防盜又可儲蓄。從這一則新聞筆者想起第一次當公務員的一樁醜事。

民國十二三年北洋政府時期,我在學校尚未卒業,暑假期間找出先伯祖文貞公所繪西北輿地誌,研究新疆庫魯克山跟天山南北湖泊山脈分布情形。忽然太年伯李木齋(盛鐸)來到舍下,他跟先伯祖文貞公庚辰科會試同年,看我研究輿地之學,他非常高興,愣拉我去看他的學生、經界局局長謝筱石先生,讓我到局裡歷練歷練,同時局裡疆界輿圖跟帝俄有極為詳細分疆劃土的記載。經界局是個冷衙門,上下班又不簽到,我有空就到局裡資料室看書繪圖,對於了解邊疆強鄰接壤情形,倒也增益不少。局裡發給我一枚徽章,色有七種,大概有不少人戴過,上面燒藍褪色,線條模糊,舊得難看。我本來就不愛掛徽章,這枚徽章便被藏在皮夾裡面,只有到局裡圖書資料室借書,才拿出來給管理人員看看。

有一天我隨侍先慈到前門外廊房頭條寶恆祥珠寶店鑲手飾。掌柜的朱壟平素最喜歡跟我聊天,聊來聊去就聊到上衙門掛不掛徽章的問題上了。他說:「余叔岩在『總統府』總務處郭寶昌處長那裡辦事,有一年公府傳差,在中南海懷仁堂唱堂會戲,所有前後台安排布置,自然就落在叔岩身上了。他也是向不掛徽章的,在總務處進出,從來沒人攔過,可是懷仁堂門崗衛兵不認識他,雙方發生衝突,氣得他幾天沒上衙門,這場大堂會戲,幾乎要回戲。幸虧督察處的雷震春把衛兵熊了一頓,對余叔岩安撫了一番,才把事情給圓過去。」

我說:「我在經界局有份差事,可是徽章太難看了,所以也不願掛。」

朱掌柜說:「您拿出來我瞧瞧,可以給您見見新呀!」我給他一看,琺琅底跟鋼線都快磨平啦,修是沒法再修。

他說:「乾脆我照原樣給您打一個銀質燒藍的保漂亮。」我當時未加思索,就讓他訂打一枚。等做好一看真是文采柔麗,霞光奪目,比起一等大綬嘉禾章還顯得瑩綉昺發。因為太耀眼了,我也不敢懸掛,於是請教先師閻蔭桐夫子。老師跟我說:「徽章等於授給你的名器,豈能任便仿造求新,趕快把它銷毀。」

因為新製品燒得實在精細可愛,不忍毀棄,於是收藏起來,直到北伐告成,我到財政部供職,才把它拿出來,當鑰匙鏈的墜子用。最近看王警員佩掛金質警星,跟我昔年私制銀徽章如出一轍。回想少年荒唐行徑,不禁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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