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節

一一一

希望的根據還有一點也不可略而不論。讓人們但想一想他們在效用遠差、價值遠低的事情和業務上對於理解力、時間以及資料的無限耗費吧;只要把其中一小部分移用於健全而堅實的研究,就沒有任何困難是不可克服的了。加論這一層,我想是有好處的,因為我明白地承認,要照我所設想的亦是它所應有的樣子來集成一部自然史和實驗史,①確是一件偉大的,亦可說是莊嚴的工作,而且也是需要很多勞力和費用的。①克欽註明:培根意圖把這一資料集作為《復興論》的第三部分,《復興論》共六部分,但他只完成了其中的第一、第二部分。——譯者

一一二

同時,人們切不必因特殊東西之繁多而感驚慌,卻正應以此來鼓勵自己的希望。方術所從事的和自然當中所有的特殊現象誠然繁多,而人的智慧在脫離了事物證據時所虛構出來的東西則更多得多。①再說,前一條路象在廣場上明設標的,而且並非遙遠;後一條路則絕無標的,而只有無盡的糾纏。人們一向都只和經驗短短接觸,都只把經驗輕輕撇過,而在智慧的沉思和索解上面所浪費的時間則屬無限。其實,如果有人真能以此來解答我們的問題並在每一情節

上都能告訴我們自然中的真相是什麼,那麼一切原因和一切科學的發現便應是短短几年就能完成的工作。①克欽提示說:這樣,所以要選擇適合的事例,即所謂享有優先權的事例。

一一三

此外,我想人們還可從我本人這個例子得到一些希望。我說這話,並非出於自誇,乃是因為說來有用。如果有人沮喪失望,就請他看看我是怎樣的。在與我同時的一切人當中我是國務最忙的一個;①我的健康亦不很好(因此也就白丟了許多時間);在所說的這件事上我又完全是一個開荒者,既無他人的軌轍可循,也未得到任何人參加商討;只是由於我堅決地走上真路,使我的心服從於事物,我想我尚且把這事多少也推進了一些。那麼,就請人們再想一想,當道路業經這樣指明之後,在人們富有閑暇,加以共同勞作,加以屢代相承等等條件下,我們的希望又當如何:希望當然是更大的,因為這條道路原非一個人在一個時代所能走完(如同在推理方面所有的那種情形),而是需要把許多人的勞動和努力在最大效果下先行分工,然後再行集合起來(關於搜集經驗尤其應當這樣)。不要很多人都做相同的事,而要每個人各管一件事:

只有到這時人們才會開始知道自己的力量。②①克欽說:培根在這裡這樣說到他自己,是完全正確的。他的前人和後人,有誰象他既這樣深研洞察到科學的一切部門,而同時又那樣活躍地投身於社會生活的事務呢?

②克欽指出,這裡有了近代所謂分工原則的萌芽。——譯者

一一四

最後,由新大陸向我們吹來的希望的風信①即使是較其實際為微弱而難於覺察,我們(假如我們的精神不是完全沮喪)也必須用一切辦法來做一番嘗試。須知不嘗試的損失與不成功的損失二者之間是無比較可言的:不嘗試是根本拋棄了取得巨大利益的機會,不成功則不過損失了人們的小小一點勞力。如實說來,從我所已論過以及置而未論的道理來想,我看我們是有著足夠的甚至用不了的希望,不僅足以使勇者敢於嘗試,並亦足以使心清智明的人發生信心。①這是暗引Peter Martyr Anghiera所述哥侖布發現新大陸的故實:他當時觀察到一年中某些時候有西風吹到葡萄牙海岸,遂據以得出結論說必有陸地在產生這些風。

一一五

關於解除人們絕望心理——這是延緩和阻礙知識進步的最有力的原因之一——的根據,我現在已論述完畢。這就同時把我關於過去所有錯誤,懶惰與無知的跡象和原因所必須說的話亦作了一個結束;特別是因為有些不在通俗判斷和通俗觀察之列的比較隱微的原因是必須歸到前文所論人心假象一方面來看的。

至此,我的《復興論》中的破壞部分也應該結束了。這個破壞部分包含著三個駁辯:

第一,關於任其自流的人類天然理性的駁辯;第二,關於論證的駁辯;第三,關於學說也即關於公認的哲學體系和教義的駁辯。我進行這些駁辯所用的也是唯一能用的辦法,乃是就著跡象以及原因的證據來立論;因為我既然在第一性原理以及在論證規律上都與他人毫無共同之處,我就根本沒有展開他種駁辯的門徑。

說到這裡,已是進而講論這方術本身和解釋自然的規則的時候了;但還有些話須要說明在先。因為在這第一卷論述中我原是打算先為人心做好準備,以便它能理解並接受下卷所說的東西;而現在我既已刷洗、打掃和剷平了心的地面,那麼剩下的事就是還要把心放在一個好的位置亦可說是一個便利的方位上去看我所要擺在它面前的東西了。要知道,在一件新的事情,不僅某些舊見解的強烈成見會對它造成傷害,對於所介紹的新事物若先存一種虛妄的預想或預期,這同樣亦會造成傷害。因此,關於我所擬議的這些事情,我力圖先給人們一些健全的和正確的看法①,雖然這好比是暫時先支子金(姑且這樣說)而作為母金的那個事情本身則尚待下文分解。①下文一一六至一三○條。——譯者

一一六

於是我首先要求人們,不要認為我願意照著古代希臘人以及近代某些人如泰萊夏斯(Telesius)、柏取夏斯(Patricius)和塞維林納斯(Severinas)①等人的樣子在哲學當中建立一個新的派別。因為我的意向既不在此,我亦不認為某人對於自然和對於事物的原則懷有某種抽象概念便會對人們的命運有多麼大的關係。無疑,屬於式一類的許多舊的學說總會復活,許多新的學說亦總會出現,正如關於天體就可假設許多學說,都很合於天文現象而彼此卻各不相同。

至於在我這方面,我卻不以任何這種揣想的同時也是無益的事情來給自己找麻煩。

相反,我的目的是要試試能否就在事實本身當中來替人類的權力和偉大把基礎打得更堅固些,把界限推得更寬廣些。並且雖然我對於某些特殊題目在不完備的形式下握有一些我以為比現所公認的要真實得多、準確得多同時也實惠得多的結果(這些我都已收入《復興論》的第五部分),但我仍沒有整套的或普遍的學說可以提出。

因為看來現在還沒有到做這樣一種嘗試的時候。我也不能希望終我一生能把《復興論》的第六部分完成(這一部分是命定要講那從對於自然的合格解釋中發現到的哲學的);我只要清醒地和有益地鞠躬儘力於中介性的職務,為後世播下一些較純的真理種籽,自己則盡到開創這偉大事業的責任,那我就認為是很夠了。①Bernardino Telesio,一五○八至一五八八年,義大利哲學家與自然科學家,文藝復興中科學運動的倡導者之一;在拿不勒斯(Naples)創立學園;其學著重經驗的方法,又認為熱和冷是物質中兩個擴展著的、相互矛盾的力量,企圖以此來解釋一切物理現象;著有「De Natura Rerumjuxtapropria Principia」一文。

Francesco Patrizio,一五二九至一五九七年,泰萊夏斯的弟子;曾發表「Novade Universis Philosophia」一文,反對亞里斯多德。

MarcoAurelioSeverino,義大利醫生;亦曾著論反對亞里斯多德。

以上三人都是和培根差不多同時的人。——譯者

一一七

正如我不求創立一個學派,同樣我也不許下什麼有關特殊事功的奉獻或諾言。人們誠然不免要想,我既然這樣經常地提到事功,並且把什麼事都歸結到這一目的,那麼我自己總應當認真地做出一些事功來。但是我的程序和方法,我業經屢次明白宣示亦願再來宣示一次,卻是這樣的:我不是要從事功中引出事功,或從實驗中引出實驗(象一個經驗家),而是要從事功和實驗中引出原因和原理,然後再從那些原因和原理中引出新的事功和實驗,象一個合格的自然解釋者。並且,雖然在我的發現表(即《復興論》的第四部分)當中,在特殊東西的舉例(見第二部分所引證)當中,以及在我的關於歷史的議論(在第三部分中有所發揮)當中,即使中智的讀者也能隨處見到許多高貴事功的徵兆和輪廓;但是我仍公正地承認,我現在所備有的自然史,無論是由書本中搜集而來或是由我自己調查而來,實在還是既不足夠豐富,也未經足夠精確的檢證,來供一種合格的解釋之用的。

這樣說來,如果有什麼人對機械性的研究較為適宜,較有準備,也有聰明能夠僅弄實驗而獵獲一些事功,那麼就讓他以一切方法盡其努力從我那歷史和列表當中順便搜集許多事物,應用它們來產生事功,這也足以充母金到期以前的子金之用。至於我自己,由於我的目標更有大於此者,所以我深以在這類事情上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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