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 要有被討厭的勇氣 只要存在著,就有價值

哲人:那麼,你整理好了嗎?

青年:正在慢慢整理,已經有頭緒了。但是先生,也許您沒有注意到您剛才說了非常荒唐的話,是非常危險的、很可能會否定世界上的一切的謬論!

哲人:噢,是什麼呢?

青年:只有對別人有用才能體會到自己的價值,反過來說就是,對別人沒用的人就沒有價值。您是這樣說吧?如果按照這種說法往深處想的話,剛出生不久的嬰兒以及卧床不起的老人或病人他們就連活著的價值也沒有了。

為什麼呢?接下來我要說一說我祖父的事情。我祖父現在在養老院里過著卧病在床的生活,因為認知障礙就連兒孫都不認識了,如果沒人照顧就根本活不下去。不管怎麼想都好像對別人沒什麼用。您明白嗎先生?您的理論就等於對我祖父說「像你這樣的人根本沒有活著的資格」。

哲人:我明確否定這一點。

青年:怎麼否定呢?

哲人:當我說明鼓勵的概念的時候,有的父母會反駁說:「我家的孩子從早到晚凈做壞事,根本找不到能對他說『謝謝』或『你幫了我大忙了』之類的話的機會。」你說的話恐怕也是出於同樣的邏輯吧?

青年:是的。那麼,請您解釋一下吧!

哲人:你現在是在用「行為」標準來看待他人,也就是那個人「做了什麼」這一次元。的確,按照這個標準來考慮的話,卧病在床的老人只能靠別人照顧,看上去似乎是沒有什麼用。

因此,請不要用「行為」標準而是用「存在」標準去看待他人;不要用他人「做了什麼」去判斷,而應對其存在本身表示喜悅和感謝。

青年:對於存在本身表示感謝?究竟是什麼意思?

哲人:如果按照存在標準來考慮的話,我們僅僅因為「存在於這裡」,就已經對他人有用、有價值了,這是不容懷疑的事實。

青年:不不,希望您開玩笑也得有個度啊!僅僅「存在於這裡」就對別人有用,這到底是哪裡的新興宗教呀?!

哲人:例如,假設您母親遇到了交通事故,而且陷入昏迷甚至有生命危險。這個時候,你根本不會考慮母親「做了什麼」之類的問題,你會感到只要母親活下來就無比高興,只要今天母親還活著就謝天謝地。

青年:那……那是當然!

哲人:存在標準上的感謝就是這麼回事。病危狀態的母親儘管什麼都做不了,但僅僅她活著這件事本身就可以支撐你和家人的心,發揮巨大的作用。

你也是一樣。如果你危在旦夕的時候,周圍的人也會因為「你還存在著」這件事本身而感到無比高興,也就是並不要求什麼直接行為,僅僅是平安無事地存在著就非常難能可貴。至少沒有不可以這樣想的理由。對於自己,不要用「行為」標準去考慮,而要首先從「存在」標準上去接納。

青年:那是極端狀態下的情況,日常生活中完全不同!

哲人:不,也一樣。

青年:哪裡一樣呢?請您舉一個更加日常化的例子吧,否則我根本不能接受!

哲人:明白了。我們在看待他人的時候,往往會先任意虛構一個「對自己來說理想的形象」,然後再像做減法一樣地去評價。

例如,父母全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學習、運動樣樣滿分,然後上好大學、進大公司。如果跟這種——根本不存在的——理想的孩子形象相比,就會對自己的孩子產生種種不滿。從理想形象的100分中一點一點地扣分。這正是「評價」的想法。

不要這樣,而應不將自己的孩子跟任何人相比,就把他看作他自己,對他的存在心懷喜悅與感激,不要按照理想形象去扣分,而是從零起點出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能夠對「存在」本身表示感謝了。

青年:嗯,這可真是理想論啊。那麼,先生是說即使對既不去上學也不去工作、整天只知道悶在家裡的孩子也要說「謝謝」嗎?

哲人:當然。例如,假設閑居在家的孩子吃完飯之後幫忙洗碗。如果說「這種事就算了,快去上學吧」,那就是按照理想的孩子的形象做減法運算的父母的話。如果這樣做,那就會更加挫傷孩子的勇氣。

但是,如果能夠真誠地說聲「謝謝」的話,孩子也許就可以體會到自己的價值,進而邁出新的一步。

青年:哎呀,這純粹是一種偽善!這只是偽善者的胡說八道!先生所說的話——共同體感覺、橫向關係、對存在本身的感謝。這些究竟誰能夠做到呢?!

哲人:關於共同體感覺問題,也有人向阿德勒本人提出過同樣的疑問。當時,阿德勒的回答是這樣的:「必須得有人開始。即使其他人不合作,那也跟你沒關係。我的意見就是這樣:應該由你來開始。不必去考慮他人是否合作。」我的意見也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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