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節

於是就到天主了,學生全圍著:「孫老師,到你的了。」

天主此時已無法開口,十年後會是什麼情景呢?他想不出。自己的事業成功了嗎?很難說了!學生都大有作為了嗎?也未必見得。十年後他還在這蕎麥山中學教書嗎?他肯定不甘心捱到那時候!早已走了的!他也不願意在米糧壩教書到那時候!若到那時他也早走了!但他此時又沒有目的。他到哪裡去呢?他實在想像不出了。

天主欲言又止,半天時間,更覺為難。剛才學生寫的都很好。但自己要這樣寫,就難了。無奈何,只好說:「我評評剛才大家的作文吧!」

學生都早巴望聽他的,都不同意了。女生們在天主面前膽子要大些,天天說油了的,說:「孫老師盡哄我們!哄我們的去看了,他的就不說出來了。以前我們饒過孫老師多次,今天再不饒了。」男生也大聲助著,說是不饒。

天主想想,也的確對不住他們。他們又何嘗想得到十年以後呢?都是亂編出來!一樣的難寫。自己看過他們的了,少不得瞎編了哄他們,就說:「我就瞎編一氣,哄你們。」學生又不得,說:「不許你瞎編!」討論一通,規定說:「要有老師你的未來;要有我們的情況。這兩者不漏其一,就由你瞎編了!我們也就願意被你哄了。」

天主說:「好。關於我。」剛說時,學生就有很多拿筆記了,「十年以後事業是成功了。」就完了。學生追問:「怎麼個成功法?」天主說:「《孫子操》出版了。《天高但撫膺》出版了。我的畫,想來也該成功了吧!」學生馬上說:「不許『想來、也該』的。」天主說:「那就:成功了。出版了《孫天主畫集》。成了個大畫家。我的戰略研究,對國際關係、世界格局的形成,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學生說:「這第一部分,還應有你的工作單位。是在蕎麥山,還是在大城市裡去了?」天主說:「不在蕎麥山了。」劉興禮說:「孫老師具體說個地點。」天主說:「到了遠方某大城市吧!」劉興禮說:「那就是北京吧!孫老師多從北京回來,檢查工作!」天主說:「那我盡量努力吧!」

第二部分,天主說:「大家都成為有用的人才了。」立刻一片聲喊:「不可能!」范昌卉說:「孫老師要一個一個地說!比如劉興禮在做什麼!許元朴做什麼?孫富華做什麼?」天主哪敢胡亂安排,得罪了他們。安排好一些,不用說,但違了自己的心。實在他們中有很多,不成其功的。但安排差了。心裡必然嘀咕說這孫老師看不起他們。只好說:「大家報上自己的未來!我定評一下!劉興禮,十年以後你在幹什麼?」劉興禮說:「當農民。」天主說:「大家相信他不?」都說:「不相信!」天主說:「你聽這麼多聲音不同意!你再說!」劉興禮說:「是只有當農民了。」天主說:「大家給他公評一下。」眾人說:「大學畢業,成作家了。」天主說:「我同意。」就定了。劉興禮紅了臉,說:「孫老師,我真是不行!到那時候就成笑話了。」天主說:「你的辦法不是求我!而是今晚上回去就趕快努力!這也當作一次鞭策,豈不好?你看看我剛才,也是負了一大筆債,『從北京回來,檢查工作』,連你的債都欠了。我只有回去努力了!單你這九個字的賬,我就可能永遠還不清了。」劉興禮點頭,才罷了。天主又說:「孫富華呢?」孫富華說:「我也是當農民。」天主說:「不行,個個都自稱當農民,徒費口舌!下一步都由別人評!要自評的也可以!大家評評孫富華。」眾人說:「當畫家了!」天主說:「好,我同意。」孫富華一喜,握握拳頭,說:「好!我一定努力,不負大家的希望。」天主見從學習好的說下去,又怠慢了學習不好的,就從自己近處問了去:「費朝陽呢?」眾人還未說,費朝陽趕緊說:「孫老師!我就當個商人了!大學我也考不起。經商的頭腦,我還是有的!我也想經商。你就同意我做商人,保證十年後也不失面子。」天主說:「那你有多少財產了?」費說:「十萬。」天主說:「少了!一百萬!」費說:「恐怕多了點吧。五十萬算了!」天主說:「這就定了:費朝陽,商人,一百萬元資產了!」費朝陽大喜,說:「我一定努力!十年聚會,就由我出資了,望孫老師和我們全班同學,按時到會!到底給我費朝陽一點面子!」眾人都說好。天主說:「就定了!十年後的聚會!費朝陽出資。」費朝陽說:「我拿十萬出來招待各位老師、同學。」天主又問:「秦昭然呢?」秦昭然忙說:「孫老師,我只有能當農民了!不是謙虛!我回去每年燒石灰,賺個五千元!喂十條大豬,賺兩萬元!十年以後,也有幾十萬了!我腌幾隻火腿送來給你吃!你出版的書,送我幾本讀就行了!我兒子考進中學,再來請孫老師教。」眾人哈哈大笑。天主說:「一定。」下一步到范昌卉。眾人評說:「大學畢業,當記者了。」范咬著牙,高興不已,口上說:「當農民了!當什麼記者!」天主見她高興,說:「好!就是記者了!」如此逐一評下去,如評職稱一樣。鬧一個鐘頭,各各嚷的臉上發紅,才評完了。或要當軍人的,或要去流浪四海的。大家記錄了。交來給天主。

然後分派了各人剛才的作文看,笑的全班前仰後合。一個一個的站起來念作文。笑到下午。眾人說:「今天感覺嘴都笑大了好多了。」一些說:「從吃米線,笑聲就沒有停過。」大家又說:「天天這樣笑,就幸福了。」又說:「讀這三年書,最喜福的就是今天了。」

天主聽他們說,真覺得自己嘴笑大了。到太陽偏西。大家盡興而歸。各自投四面,回家去了!劉興禮等要回學校複習的十幾人和天主他們回學校來。就來天主處,煮了飯,炒了菜,大家吃了,他們才去複習。

其他三班學生,又羨慕不已。又跑來與這班的女生講:「你們班孫老師太好了!要畢業了還帶你們出去!我們是班主任老師也說我們無能,催我們早點走了,莫要掃蕎麥山中學的臉。叫我們出去以後,也不要認是蕎麥山中學的學生。到了畢業,連一點師生情分都沒有。」

中考的形勢嚴峻,全縣三千多考生,中專、中師名額,也就一百多。三十比一。蕎麥山四個班,報考人數一百三十人。天主那班四十多人。按這個比例,考取兩個都難。天主只催學生拚命加油,學生也刻苦。莫說在蕎麥山,就是米糧壩全縣,供得起子女讀大學的有多少?所以初中畢業,無論城鎮戶口、農村戶口的學生,拚命地要擠入這一百多點的名額中。無論家長還是學生,關心的不是以後的深造、遠大的前途,而是想早點分工、就業、謀生。農民家庭,更不用說,就是天主那兩文工資,也供不起富華讀大學的。更何況在蕎麥山鄉五萬群眾中,有這幾文工資的有幾個呢?所以天主也巴望的是富華早點考取中專、中師,早點分工罷了!

就在這個關鍵時候,偏偏初二一個叫呂麗嬌的女生,長的很妖嬈,把富華弄的神魂顛倒。天主大怒,罵富華不懂事:「你考取以後,要戀多少?你考不起,呂麗嬌會愛你?現在她喜歡你?是因為什麼?」富華照實回答:「因為看著你是學校的老師,是班主任。我是你弟弟。看著我以後有望考取學校。」天主說:「過這一兩個月,你橫戀直戀、南愛北愛,我不管你!現在你還有閑心寫情書!你滾回法喇去寫吧!人生第一就是要能抓重點,分主次。現在什麼是重點?你考不起,結局是什麼?呂會跑到法喇去嫁你,跟你當一輩子農民?」

天主早恨這些兄弟不爭氣。富華已是十八歲了,學習仍是平平。而他天主是早考在師專去了。呂麗嬌那種人,今天愛這個,明天愛那個。天主一月前還覺察她跟一男生愛得瘋狂不已的。水性飄忽,瞬間又水到富華頭上來了。把天主氣炸了肺。說過兩次,見富華與之仍是有來有往,又罵富華:「你不看看她是什麼人,學習好嗎?她以後跳得出農村?考得起嗎?即使你考取了你又能娶她嗎?談戀愛也要看個對象。隨便一個下三爛,都跟她談?你見過我跟什麼無行止、見識的女人談過了。又不爭氣!鄭朝敏跟你一班的小學同學,人家後年就分工了!岳英傑跟你同歲,後年就在烏蒙地區米糧壩中學考大學了!別的不說,你有何面目見這兩人?就如去年你一屆的梁楠、方行榮等人,後年也就分工!你還是個爛初中生!還有臉在這裡當白馬王子!」

富華被天主遍揭傷疤,自悔不迭。臉紅一陣、白一陣,難過極了!回去閉門看起書來。呂麗嬌仍去纏富華,天主真想叫來罵一頓了。

孫平玉知了,跑到學校來,扯著富華的耳朵就擰了幾圈。天主大驚失色,以為定把耳朵都擰聾了。忙來勸。孫平玉才不擰,仍撿了根棍子來,狠命地打。孫富華被趕回家去。陳福英也氣得哭,說:「你不成器誰嫁你?咋蕎麥山那些姑娘沒有一個跑來跟富民戀愛?去年你考不起,你爸爸、你大哥就氣得命都氣脫了!要不是去年想著你大哥的工作,單去年你考不起,你爸爸就要你的命了!你孫國達大爸就是會戀愛的!也是初中就帶個姑娘回家來,如今在哪裡?他自己,這下戀在監獄裡去了!」富華自信地說:「媽,你放心,我是考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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