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節

高考一戰,敗多勝少,大多數人沒有考取。但隨後招工,城鎮戶口的學生,可以報考。一百人參考,錄取九十人。所以這一屆高中生,城鎮戶口而沒考取大中專的,幾乎都通過招工立即分工了。如華姑娘分在干沖鄉政府,連姑娘分在縣土地局。其結果呢,比孫天主等考取學校的還好。高中畢業就分工,單位不錯,且分工後就讀函授大專,函授費用全部財政報銷。等孫天主等師專畢業,這些人幾乎也取得大專文憑了。農村學生呢,不能參加招工考試,無法通過這一途徑逃離農村。所以秋季學期一開始,高中補習班呢,坐的儘是農民子弟。有才華的農民子弟,已考取大中專走了。城鎮戶口的學生,也通過招工走了。到頭最悲慘的,還是這些農民子弟。他們高中三年學習,都比城鎮戶口的學生刻苦。城鎮戶口的學生,天天戀愛,學習一團糟。而如今呢,狗屁不懂的,也分工了。所以他們坐在補習班裡,憤憤不平,罵社會不公:「老子們哪裡比他們差了呢!只要他們考不準老子們考。」

吳明道、吳耀軍都到烏蒙地區中學補習。孫天主有時遇上他們,忙與二人打招呼。二人應一聲,都不與他說話,匆匆而去。高考是條鴻溝,它把人分了等級。連二人見孫天主,也自慚形穢了。這一日孫天主到地區圖書館借書,猛見晏明星背個書包,在去地區中學上學。就想叫她。她抬頭見了孫天主,一臉慚愧,急忙埋頭就跑。孫天主驚愕不已,想怎麼能這樣呢!等他省悟過來,她早跑不在了。他想起剛才她匆匆急逃的情景,比百米競賽還快,心中就難過,想她何苦自卑呢!任何人都沒有自卑的理由啊!

回到學校他就想:她沒有去參加招工考試,而是補習,說明她的父母和她都是希望考個大學。但想想高考會考時他所見的她那成績之差,想補習一年也大約無濟於事。如果再在補習時談談戀愛,那更完蛋!

在則補同班的學生,有的一直在初中補習,如今考取地區農業學校。這日,一個當年在則補同班的學生賀仁德,來找孫天主。他在學校專門賭錢、打架,是個學校為之頭疼的壞學生。孫天主聽他說他考在地區農校來讀書了,大吃一驚。問他怎麼考取的。他說:「跟你我說實話!跟別人我不說實話!我帶了匕首和課本進考場,考試時將匕首插在桌子上,就開始翻書。監考老師根本不敢過問,就這樣考取了。」然後邀孫天主外出吃飯,猛然問:「你跟晏明星還維持老關係沒有?」孫天主難過地搖搖頭,就說:「談別的。莫談這問題了。」他說:「我也聽老同學們講了,說你跟她毫無關係了。我想去追她!」孫天主默然不語。他說:「我請你跟我去!」孫天主說:「你自己去!我不去!」他說:「反正你已不要她了,就陪我去嘛!我跟她雖說同班,但素不交往,也無感情,去了她不理怎麼辦?你去了,她不得不陪著。這樣去上一次,熟了,下次我單獨去,也才好辦。」孫天主想賀仁德本不蠢,此事卻為何如此蠢呢,我跟你去,你還想追晏?就說:「那你就莫去了!」他說:「不去不甘心!她是我們學校當時的公主啊!我跟你一樣,也是農民的兒子!我們比晏明星、史元洪、劉振剛他們,差了一大截!他們在高層,我們在底層!征服晏明星,是我最大的夢想!如今我是個中專生了,而她還是個高中生。她比我差了!我想有把握!」孫天主說:「我問你一句:如果你真心愛她,可以追她。如果是玩遊戲,她很可憐了!我們都是他的同學,要關心她,愛護她,請你饒她了。她就是因長得太漂亮,被這人追來,那人追去,追廢了,追到今天這一困境。如果她不被人追,她早考取大學了。如果她這補習一年中,不談戀愛,努力學習,她是有望明年考個學校的。如果你再去騷擾她,那她這一生,就完了!徹底地完了!」賀說:「要說絕對真心愛她,那以前是真的。在我們同班那時,就是她和你纏著那一段,我可以為她粉身碎骨,死而後已。現在呢,談不上了。她在高中就被人搞流產了,我怎麼還能真心愛她呢?即使想真心愛,也愛不起來了。只是追她玩玩而已。玩兩年,了卻我征服她的幻想,各走各的。」孫天主好不吃驚,說:「她流產?」賀說:「你不知道啊?」孫天主搖頭。賀仁德說:「她流了兩次產。為什麼我們都清楚?因為她是我們的女皇,全班學生都關心她啊!都在追問、探聽她的一舉一動。」孫天主難過地站起,說:「那我勸你一句,饒她了吧!天下之人,都是可憐人。」 賀仁德說:「我始終要去追了試試!」

孫天主便不理賀仁德,徑自回校,心中悲涼。他有怒火萬丈,卻無從發泄。高貴的,低賤了;微賤的,恣睢了。當年聰明、漂亮的小姑娘,人人心中的女皇。如今連一個賭棍都打心裡看不起她了。這是誰之過呢?明星啊,你為何要長得那麼漂亮呢?漂亮於一個小姑娘,看來不是優點,而是大過。紅顏薄命,果是如此。他想去告訴晏明星賀的這些想法,勸她小心。但想想:關我什麼事呢?那是周瑜打黃蓋,兩廂情願的事啊。就沒有理會此事了。

不久,又一則補時同班的同學文立藝,如今在農校讀書,來找孫天主玩。談起當年,自然又談晏明星。文問孫:「你怎麼不和晏好呢?」孫天主說:「事情很複雜!不按我的想像。」 文立藝說:「兄弟,我認為不複雜。如果在高中,你仍和她好,她不會被人搞了流產,也考得起大學!在初中她不是和你好嗎?她初中升學照樣高分啊!那又怎麼說呢?她其實很愛你,也會一直愛你不變心。問題是你不和她交往了,別人就趁虛而入了。十幾歲的小姑娘,要上當太簡單!就像現在,如果你又和晏重歸於好,賀仁德會有希望嗎?」孫天主吃一驚:「文立藝怎麼啦?」 文立藝說:「你不知道啊?他和晏正談得火熱。晏天天朝農校跑。我們這伙老同學都估計晏又將流產了。」孫天主氣極,一腳將凳子踢了飛起,半天說:「晏明星是瞎子啊!」文說:「我們都跟賀仁德說:要說愛晏,我們全班都愛她。但她現在在補習,不要去騷擾她了。她就是被人騷擾廢了的。我們都是飯碗到手,有希望的了,畢業就分工,而晏還無著落,還必須考大學找著落。饒她算了。賀仁德就是不聽,硬去把晏哄到手了。賀仁德對晏又不真心,就是玩玩而已。晏明星今年又白補習了!明年同樣考不起!」孫天主直嘆氣,有說不出來的難過。文說:「兄弟,你要對晏負責啊!你對不起晏啊!」孫天主說:「我怎麼對不起她?」文說:「要是你一直和她保持關係,她會有今天?就是你沒把她保護好!」孫天主說:「怎麼能這麼推斷!她自己都保護不了她自己,誰還保護得了她呢?」二人吃飯,文說:「你還愛她不?」孫天主說:「你呢?」文說:「對她感情複雜!什麼也談得上,什麼也談不上。」孫天主說:「同感!」

文立藝走後,孫天主幾天之間,如失魂落魄一般。世事令他想不通。人是什麼東西呢?恨極之時,他又想起她寫的那條子來。媽的,假話連篇!愛老子比天還高,比海還深!他真想去揍她一頓,撤回那原諒她的話!永遠不原諒她!無論她原先如何被人搞不搞,他其實還愛她。如今她不這樣愚蠢,他還可以愛她。但她不自重到如此地步,一錯再錯,永遠在錯事中生存,難道要在錯事中老死?老子一次原諒你,但不可能永遠原諒下去啊!他立即寫了一信譴責她,狠狠地罵她,宣布與其斷交。拿到郵局,又火綠自己:「你跟這臭婆娘有何交往?更何談斷?真是庸人自擾!」將信撕了就回。發誓日後見時,不與其些微顏色。

王維敏也到地區中學補習。這天當年同在蕎麥山中學,如今也考取師專的羅新成來找孫天主:「我想去追王維敏,來請你跟我去。」孫天主忙得無法,說:「一個人去追嘛!」 羅新成說:「一個人去不好辦。萬一找不到話說時,就尷尬了,多一個,好解圍。你能言善辯,最能幫我解圍。」孫天主說:「你哪裡學來的經驗?」 羅新成說:「凡追女生的,都是這麼干。你陪我去追這個,我又陪你去追那個,都是這樣追成的。我二人從此搭手!你陪我去追王維敏,以後你要追哪個姑娘,我又陪你去。」孫天主想這些人真是可憐啊,追個姑娘,竟要使這麼大的勁。

孫天主不去,羅新成總來央求。孫說:「王維敏談的男朋友,怕有一卡車啦!你怎麼還去找這種姑娘?」 羅新成說:「你說的也是。但我不是要談她來做妻子,而是只和她玩玩。」孫天主說:「那更沒意思了。莫去了。」 羅新成說:「你不知道我的心事。我講與你聽。那時候我們蕎麥山中學全校最聰明、漂亮的,就是王維敏。我的初戀對象,就是她。你想想我不追她,怎麼甘心!但追她的太多了,全校性的追她啊!我想追也追不上。她跟這個談,那個談,到如今我統計她談過的正式的男朋友,二十個了。我對她又愛又恨。愛呢,我一定要了卻我的夢想,與她談了玩玩。恨呢,我不會與她來真格的。談了她又拋棄她,以此懲罰她。」孫天主說:「她並沒得罪你啊!你怎麼要懲罰她?」 羅新成說:「她是沒有得罪過我,我也沒追過她。但我崇拜她,她卻這樣那樣,反正最終她成為我一生的一條傷口。儘管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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