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節

冬天裡,法喇事故不斷。先是吳耀邦打了吳光兆。吳耀邦當兵回來,剛好其兄吳耀慶調在蕎麥山區政府來,就在吳退伍時想了辦法,搞成鄉政府的臨時民警。吳光兆與吳光耀家,在老祖輩是親兩弟兄,如今分支下來,越隔越遠。吳光耀家歷來是長房。吳家開初到法喇時,惟有一本家譜。當初吳家老祖人們只想弟兄和好,家譜放在哪家都行,也未多加傳抄。沒想老的一死,小的漸漸疏遠,有的又起矛盾,均出乎老祖人們的意料。家譜就成為收藏者的專利了,別的無法染指了。如今家譜落在吳嚴重老者手中。老者是全嚴字輩中最小的一個,所以還在世,已是吳家光字輩以上惟一一位存在的老人了。吳嚴重的長孫吳明凱,現才十三歲。而吳光耀的孫子都要進小學了。吳家都知家譜一直由吳嚴重老人保管,家譜在吳嚴重手裡,來要了抄時,吳嚴重就說多年前就被火燒了,一句話推個乾淨。從吳光耀的父親時,就為家譜著急。一直想辦法,千方百計使了,吳嚴重就是不上當。文革中,吳光耀想機會來了,仗著自己家人多勢眾,硬是把吳嚴重誣告成了投機倒把分子,進行抄家。吳光耀尚恐別人去不中用,自己親自去跟著抄,但家譜就是抄不到。歷次運動,他都把吳嚴重列為第一攻擊對象,不把家譜威脅出來心不死。但都沒有達到目的。吳光耀見老辦法不行,就改了方式。一次吳光耀哄當時十六歲的吳明凱,說吳明凱要是把家譜偷給他,他出十元錢,並先付了五元。吳明凱答應了。但家譜被吳嚴重用鐵箱子鎖著。吳明凱撬箱子,撬不動,去與吳光耀說,吳光耀就叫他把箱子扛出來。吳明凱人小,哪裡扛得動箱子。吳光耀就叫孫子跟著去扛。剛扛出來,就被吳嚴重發現。吳明凱被吳嚴重狠狠收拾了一頓,連同其父吳光洪也挨吳嚴重打。以後家譜就被轉移,吳明凱再也不知家譜在何處了。

吳家全族,原也不關心家譜。吳家的字輩,清代咸豐中轉譜,定了二十字,到耀字,才是第五輩。吳光耀等僅憑父輩的記憶,知到第六輩的字輩,到第七輩就不知道。眼看到吳明獻等的曾孫輩,就無法起名了。吳光耀焉能不著急。等吳嚴重家呢,等不得。吳嚴重的孫子都還要幾年才結婚,吳光耀這一房如何等?吳光耀氣急了,真想發動子孫們攻上吳嚴重的門去搶了。但誰知吳嚴重把家譜收在哪裡?家譜不在家裡,想搶也搶不到啊!

吳光兆之父,就是吳嚴重的親大哥。吳光耀家認為,多年威嚇不奏效,就是吳光兆在給吳嚴重謀劃,叫吳嚴重不給。加上這一房人,只有吳光兆在單位上。吳光耀積年有恨,又想通過打吳光兆,嚇嚇吳嚴重,就叫吳耀邦瞅機會,收拾吳光兆。這日吳光兆從單位回家,剛好和吳耀邦坐同一輛班車。到法喇剛下了車,吳耀邦揪住吳光兆就打。吳光兆五十來歲了,哪裡打得過才十七八歲又當過兵的吳耀邦?被吳耀邦打倒,騎了上去,左一耳光右一耳光,打的口鼻流血。有不明吳家這一大族內情的,勸吳耀邦:「孫子打爺爺,怎麼行啊?快莫打了!」吳耀邦哪裡肯聽?直把吳光兆折磨了幾個鐘頭,暈死過去。才被陳明星帶幾個兒子來抬回家。醫了半個多月,吳光兆才能起床。

吳光兆的勢力鬥不過吳光耀,此事就這麼罷了。吳光兆只能等以後他家的勢力勝過吳光耀家,再圖報復。

打了吳光兆,威懾了吳家全族,吳光耀就說重新修家譜,要吳嚴重將老的家譜交出來。吳嚴重就是不睬。吳光耀恨得咬牙。無可奈何,只得將所知祖人名號列出,到吳光耀的孫子輩,另行轉譜,重擬字輩,吳嚴重家這一大房就到處吹,說吳光耀為子孫擬的字輩,有的重了吳家祖人的字輩。吳光耀一家聽了,也無辦法,到底重不重,重了哪些,根本不知。要用新擬的字輩呢,又怕真有重了祖人的。

吳家老祖人到法喇時,尋了一個大墳堂,連續四代人,都埋在那一墳堂里,共十六座墳。四代人以後的,因人口多了,才規定不準再入祖墳堂了。為怕後代們弄不清墳主,吳家先人就把每座墳的情況,都寫在家譜上。家譜得不到,吳光耀等根本不知墳的情況。只有吳嚴重家這一房根據譜書,弄得清哪座墳是那個祖人的。逢年過節,吳光耀帶了子孫,到墳堂給祖人拜年,弄不明白,只好亂拜一氣。吳嚴重這一房又吹吳光耀拜錯了祖先,把香紙都燒在吳嚴重家這一房的祖人墳上來了。是否拜錯,吳光耀家也無法知道。吳光耀後來火了,就不到墳山為祖人拜年了。但想想又不對勁,明知祖人是在那個墳堂里,不去拜不好。要去拜呢,墳又多,分不清楚。吳光耀家稱霸法喇,對祖先的墳及後代的字輩,卻無法得知,一生的難過,可想而知。吳光耀氣得給子孫立規矩:以後再不能幾輩人埋在同一墳堂了,免得又你說我拜錯了,我說你拜錯了。

孫江華多年就說:「老的不擺譜,小的失了譜。我們這一家,我們這一輩老了,小的呢,沒有一個能管管家務事的。年輕人也漸漸不信話了。得開全族大會,選個族長出來,嚴加管理。」眾人誰不知這一家人口是心非,陳福英、魏太芬等都說:「那就選他了嘛!」到期在孫江華家召開全族大會,惟孫江成、孫平元、孫平剛不到會。孫江才如何不想當族長,但無人選他。最終選了孫江華。孫江華就說:「我們這家以後要加強團結,扭著一股繩,連外人都說我們家不團結,說到家族不團結,就拿我們孫家來作比方,說『不要像孫家那樣』。」於是眾人都說要團結,但會一散,各行其是,誰管得了誰?

剛選了族長,大橋的孫江國就跑來法喇求助了,共是二事:一是孫江國前妻死後,討了個後妻。這後妻從前夫那裡懷了個兒子來,今已二十歲。前幾天打了孫江國一頓。大橋那裡家族弱,又都像法喇的一樣,各有矛盾,誰耐煩管他的事情。如今這兒子更甚,要孫江國滾,把房屋田產讓他。孫江國想到烏蒙去搬家族,但烏蒙那裡已不把他當什麼家族了。只得跑到法喇來求援。二是說大橋的祖墳堂,被那裡的一個大族傅家的人犁作耕地了。大橋孫家甚弱,雖與傅家歷代都是內親,但不敢惹傅家。所以如今全族商議了,由他到法喇來搬兵。這第二件事,是孫江國怕法喇之眾不去大橋助他,所以說出來脅法喇之眾。他還說他是專為此事而來,順帶中說到他個人的事,說如果去的話,連帶教育一下他那不孝之子。

法喇人大驚,問墳堂被犁了多長時間了。孫江國說犁了兩年了。前兩年他們就想來法喇求援,但因事忙,一直沒來。孫江國年紀比孫江成還大,法喇江字輩的都得叫他大哥。他剛來時大家還叫他大哥,這下火了,都不叫了。孫江華徑直提名吼道:「孫江國呀孫江國!你們大橋這支頭的人,還叫不叫人?我看不該叫人了,該叫畜牲了!祖墳被人犁成耕地了,不管不問!那要這些後人幹什麼?要兒孫幹什麼?就是要了守那個墳堆堆啊!祖先的屍骨都被人犁翻在地皮上來了,你還有臉活在世上!我說直接點,你不是為什麼祖墳被毀之事而來的,你是為你個人的事而來的!要是你個人的事不出,再過十年你也不會來說祖墳被毀的事!」孫江成與孫江華有矛盾,開家族會不參加。但這一事,都參加了。先對孫江國還甚尊敬,這下也不客氣了,說:「孫江國,你仁義道德一樣不知了,只知個錢字了!天天只忙做你的生意,祖墳也不管了!現在祖墳被毀,我們要找哪一個?就是要找你!你家看祖墳呢!看得怎麼樣了?我們全族人的老林交給你家用,你家把它砍光,老林敗了,墳也被人犁翻了。我勸你自己找根索子,勒死算了!」孫江國臉白了,只叫:「各位兄弟、侄兒、侄孫們,望你們原諒我們了!我們那幾支頭,實在是敗乾淨,無辦法了!人家想欺就欺,想打就打。毫無辦法。要是力量稱得過,哪個會甘心祖墳被毀,落萬年的罵名?我們要是斗得過人家,也不用來麻煩各位兄弟了!守祖墳是我們分內的事啊!我們把祖墳守不好,哪塊臉來見你們?但事到如今,真是無辦法!只好麻煩各位兄弟去給我們撐撐腰,把祖墳整好,既讓祖人們得個安寧,也圖我們大家有個好名聲!」過後背了孫江國,大家商議,一致痛罵大橋這支頭的人。原來當初孫壽康搬到法喇來,曾認為自己隔遠了,無法看守祖墳,出了一筆錢,將祖墳堂周圍的地都買了過來,種上松樹,說松樹就交由幾支頭的人使用,請他們代為看管祖墳。孫江國家爹為圖孫壽康種這片老林,一下子就說祖墳他看。孫壽康就將老林交給他了。孫江國家爹的一生,就靠賣那片老林的木料,發了起來。到孫江國,將老林砍光,全賣成錢,用來做生意,家也發了。祖墳卻不管了。如今祖墳被毀,叫法喇人怎能不氣!認為去是一定要去的。問題是怎麼去。決定全族十七歲以上的,都要走。每家出十元錢,以充公用。孫江才不敢去,怕自己是個支書,去管這事,於其仕途有礙,說:「我是最近區要改鄉,鄉要改村,事情有點忙。恰恰最忙的就是這幾天。能不能推後幾天去啊?」眾人說:「這是十萬火急的事!槍響火著,立馬就走!哪個等得你幾天!天大的事也得走!你叫安國林、羅昌兵頂著不行?」孫江才說:「不行啊!規定要支書在家守著!」孫江華毫不客氣地說:「孫江才,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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