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節

通過孫天儔近兩月的了解,法喇的歷史被他寫了出來:

三四百年前,法喇已有人定居,居民為彝族。清代,法喇為烏蒙府米糧壩廳歸治里六甲地。民國二十八年屬米糧壩縣第八區。翌年為八區慶勛鎮法喇照村。明、清以來,法喇均歸土司統治。清末統治法喇的是海千戶,此時大量漢族群眾進入法喇。

土司苛政虐民,無論正項田糧賦稅,還是雜派差役,均從田地上出。稱「公件」;公件銀隨糧上納稱「均徭」。除田糧正租外,還有人頭租、牛羊租、雞租及炭租、食物租等。僅食物租一項,就占收穫物百分之六十以上。除苛捐雜稅外,還有押頭。連佃戶炊飲,也要預交烤火銀子押頭。押頭一般占租額的百分之八十。土司與外敵開戰,佃戶得無償當炮灰。

同治四年,米糧壩廳遭四川涼山土司武裝襲擾,燒殺搶擄,無所不作。法喇也遭禍,村民被迫以竹、木套上尖刀製成的黃竹竿子、八角桿為武器進行抵抗,先後紮起老營盤、爛營盤、營盤、先鋒營等營盤抗匪。有一孫姓人集了一群村民,於法喇村北紮起一個營盤。戰鬥時孫總衝殺在前,勇猛無敵,人稱其為「孫先鋒」,稱其營盤為「先鋒營」。一日,涼山之眾偷襲先鋒營,營中石頭木板將盡,一人情急中端起剛煮沸的稀飯倒去,敵人燙得哇哇亂叫。營中紛紛仿效,滾燙的稀飯傾泄而下,敵人才大敗而去。老營盤有一李姓人常綁幾個大鈴於腰間,帶領營眾英勇殺敵,人稱其為「李大綁鈴」。有一徐姓人,使一重達二十八斤、滿是鐵釘的「三斜叉」,橫掃直挑,無人能敵,人稱其為「徐大叉」。法喇邵家自築了一營盤,該營盤地勢不利,被涼山攻破,因稱「爛營盤」。營盤被破後,邵氏三十餘人,抵敵不住,從營盤後的懸崖跳下逃命,多斃於崖下,僅有二人跳下崖後仍然活命,逃往先鋒營。涼山之眾緊追不捨,二人逃到先鋒營下面,距先鋒營尚有一千來米,氣力消耗過度,將被追及。先鋒營中衝下一人,將二人挾住,一氣衝上近六十度的一千米陡坡回到先鋒營。邵氏一婦女被捉,自度不免一死,將幼兒掐死遞與敵人為質,得以逃脫。老營盤有門名「大將軍」的土炮,能裝一斗三火藥、三個犁頭和三個銀子。涼山之眾到達光頭坡梁子,孫先鋒朝空歡喜梁子開了一炮,將一劉姓人的地炸了一個大坑,炸死涼山三人,涼山之眾就不敢進法喇村。法喇人為炫耀武功,便呼那地為「孫大炮地」。後法喇探子探明涼山之眾在空歡喜梁子林中休息,法喇人朝樹林開炮,時逢冬季,草木乾燥,樹林被引燃,涼山之眾盡焚林中。

光緒年間,海千戶據有法喇,築大宅於法喇村中。白卡伍千戶家遭人命官司。海千戶因之勒索伍千戶,盡並伍千戶土地家產,勢力達到白卡。光緒末年,海千戶為次子求婚於小米地龍氏,龍氏欲並海家,欣然應允,帶二十餘名全副武裝的精壯男子送女前來。海千戶見勢不妙,忙盛宴款待龍家,暗使長子海正富急召佃農救援。當時法喇漢族,皆是海家佃戶。海正富將佃戶伏於院外,約定由其進屋開槍發號,內外夾攻,消滅龍氏。此時龍氏人馬已吃盡酒肉,將碗反扣桌上,手握槍托,虎視眈眈。海正富剛進屋內裡間,龍氏一壯漢即尾隨潛入,伏於門外。海正富取槍衝出,即被槍殺。法喇之眾聽見槍響,即朝院內猛攻。龍家將海正富的頭丟出屋外。佃農見海家的頂門柱已死,即知大勢已去,四散奔逃。

海家被劫擄一空,衰落下去。海千戶次子靠出賣土地過日,維繫至民國十三年病死。三子海正國靠打「加找(任意向農民強加賦稅)」維生,民國二十年死。但海家的衰落之勢已不可免。漢族佃農買得海家土地,即成為自耕農。

海正富之子海國安,個子瘦高。海正國死後,海國安繼承其薄田遺產。海為重振海氏家業,糾集無賴、惡棍,經過巧取豪奪,斂集了大量資財,到民國二十年左右,組織起一支十二人槍的武裝,常喊著「咯二三」的口令在村中操練。以武力為後盾,霸佔了蕎麥山沙卻黃世民、黃小五在法喇的土地。黃家在法喇的土地原佔法喇總土地面積的五分之一。

海國安並得土地,漸成法喇一霸。認為「牛不打不下田,人不打不出錢」、「要吃肉貓尾巴上宰」,拚命壓榨法喇群眾。一吳姓老人在空歡喜梁子原始森林裡砍柴,海硬說森林是他家的,將老人揪來吊打,老人的屎都屙在褲襠里。一孔姓人交不起租佃,被打瞎眼睛。有人說吳光耀的三爺爺偷了海的財物,海就將吳帶到紅土灣,令法喇全村人每家帶一塊柴去,燒起大火,將吳扔進火中。吳在火里慘叫不已,掙扎著爬出來。海將吳一槍打死,扔在火中焚燒成灰。因土地都被海正國賣與法喇漢族,海國安揚言,要將法喇吳氏、姜氏、謝氏、羅氏、陳氏、王氏、岳氏、安氏等大姓逐一提來吊打,把海氏賣出的土地全部收回。

民國二十三年,海國安至七區搶地主李興章,李已有準備。海搶不到財物,。海捉到李興章嚴刑拷打,逼李交財物,李不交,便令將李的十指用布纏起,澆上桐油點燃,命名「十指點燈」。李仍不給錢,被活活打死。李妻向當時任米糧壩江防大隊長的陸慶緒告狀,陸對法喇垂涎已久,有圖海之心。且海的勢力日漸壯大,已威脅到陸的安全。陸即答應替李報仇,狠敲了李妻一筆。

民國三十四年,烏蒙陸小貴匪幫在大橋三荒樹搶劫烏蒙一安姓師長的馬幫,嫁禍於海國安。邊搶邊喊:「海小隊長!我們搶成功了!」安師長即向省府狀告海國安。省府責令陸慶緒審理此案。陸慶緒認為翦除海國安的天賜良機已到。蕎麥山有一吳二老奶,家貧無奈,常受海國安救濟。吳對海家甚為了解。陸從吳二老奶處知海國安將為義弟海國應娶妻,且燒柴不濟婚事所用。就授意吳二老奶。吳二老奶至法喇,問海國安:「後天就要辦喜事了!燒柴不夠,咋不叫弟兄們上山去砍呢?」海國安即命手下弟兄上山砍柴。吳二老奶借故離開,回家報信。

陸慶緒等報,即派最得力的打手小彩平等到法喇來。到海家房前,海國安方知。海雖知小彩平等來意不善,但自己無備,再者小彩平已手捧紅布鞭炮進屋,已不便拒絕,只得將小彩平等讓進屋裡。吳二老奶早告知海國安的槍放在右邊房間里,小彩平便揀右邊的房門邊坐下。海借口進右邊屋拿鴉片招待小彩平等,欲進屋拿槍,到房門處,小彩平撲上來,抱住海國安。另二人也來幫忙,將海國安扭住。小彩平即掏出槍來,打死海國安。海的弟兄得知海亡,四散逃亡。法喇盡歸於陸慶緒所有。海國安的頭被割下,掛在米糧壩縣城東門示眾。五日後陸命小彩平將頭送回法喇,與屍體縫合埋葬。海國安死後,海家滅絕。法喇始無彝族,盡為漢族。

除土司苛虐外,土匪橫行,也為害於民。民國二十一年,嵩明民變,匪首劉開學率匪眾到達米糧壩五區天生橋,四齣燒殺搶劫。劉匪初起,孫壽康、孫運發等到烏蒙做生意,即將劉匪罪行傳回法喇。法喇人為避劫難,聚攏商議,有人建議如清代時修營盤,有人認為如今有槍,營盤已不起作用。後有人提議道:二道岩絕壁上有個岩洞,在絕壁上鑿一條路通到岩洞,劉匪一來,躲進岩洞,劉匪便無可奈何。眾人皆道有理。於是法喇石匠行動起來,硬在絕壁上鑿出一條路來,通到岩洞。並在洞里鑿了石缸,以裝水和糧食。每聞劉匪到來,全村人都朝洞里跑。法喇多次遭劉匪襲擾,但法喇地險民悍,劉匪為之懼,雖周邊盡遭蹂躪,法喇始終未遭洗劫。

民國二十二年,劉匪從蕎麥山一路搶劫而來。到大紅山,法喇吳家一位老人正在山上放羊。匪眾便逼老人趕了羊跟他們走。到光頭坡,安家被洗劫一空,兩個姑娘也被搶走。到臭水梁子,匪眾餓了,在農民地里拔洋芋燒吃,吳家老人才瞅空逃回。

則補彝族權紳盧和金奉米糧壩縣知事劉光武之命,率領團丁和四川彝族剿辦劉匪。四川彝族英勇善戰,劉匪打不過盧和金,認盧和金為父。劉光武和盧和金於是招撫劉匪,於席間殺死劉匪,其眾潰散,安家兩個姑娘才被救回。

盧和金部二名彝族戰死,發回則補安埋。沿途命人抬送。到法喇,命孫運發等十餘人抬送。孫等抬到蕎麥山,在苞谷林中休息,趁盧部不防,溜回法喇。

陸慶緒兼并法喇後,法喇百分之九十的土地歸其所有。陸家對佃戶的剝削,比海家還嚴重。租佃利率高達百分之五十到七十。無論天災人禍,一分不減。納租以實物為主,但陸想盡方法搜刮佃戶,就一律改為貨幣地租。所納地租以一年中蕎麥山糧食的最高價收取。同時還有「打加找」的剝削方式,死人有「死找」,活人有「活找」,每百斤租擔加找二百斤油菜籽,而油菜籽的價格,是糧食的兩倍。陸家逢年過節,或是娶媳婦、嫁姑娘都得加找錢物。有時一年,加找達一二十次。陸家死人抬喪、嫁女娶婦,法喇人都得背一背上好的燒柴送去,並得幫著辦完事後才許回家。民國三十六年陸修房子,法喇的石板最好,就叫法喇人背石板到蕎麥山。此外還有押頭。解放後減租退押統計,陸氏共欠法喇群眾押頭二千餘兩銀子。

地主及其管家到法喇,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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