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節

鄭朝斌的分數,比錄取預選線高零點五分。同班戚老師之弟戚國文,比鄭低零點五分,就是預選線。體檢過後,進行錄取時,到鄭朝斌這裡,人就夠了。戚家著急了,見前面的都是縣城的人,關係比他家硬,不敢動,惟鄭家是法喇人,沒有關係,就活動了,借口鄭朝斌手是疤的,將鄭廢掉,錄了戚國文。那鄭朝斌小時,割草不慎,將手掌內割去了一塊。長大後,留了拇指尖大的疤。這本是誰也不能發現的,即使發現也不礙事。鄭參加體檢,就沒檢查出來。鄭、戚同班,平時打撲克時,不經意發現鄭手心有這一小疤。如今到縣教育局活動,戚家的親戚拚命找鄭的弱點,找不到。戚國文也天天想鄭的弱點,後說鄭手心這一疤。但體檢表上,鄭都是合格的。戚家硬欺鄭家無人,拋開體檢表不管,叫了鄭去驗過,篡改體檢表,言鄭手部有傷,以後當教師,有損教師形象,就廢了鄭朝斌,錄取戚國文,而將鄭錄入高中。

鄭家惟一能靠的就是吳家。鄭元順之妻,是吳光友長女。吳光友之子吳明光在黑鐵供銷社工作。鄭元順跑去求吳明光,吳明光無奈,跟著跑到縣上,不起作用。就跑回找吳光耀。吳光耀召集吳明獻、吳明雄等商議,左右為難,不幫忙,丟了吳家的名聲;要幫忙呢,又無什麼掌大權的親戚,幫不上忙。

孫平玉聽了,大吃一驚,才不罵孫天儔了。想的是吳家那麼大的勢力,尚且無法,何況孫家!孫天儔僅比鄭朝斌高零點五分,即使孫天儔錄上了,戚家不收拾孫天儔,就收拾鄭朝斌,但自己比鄭元順更無勢力,戚家必收拾孫家,孫家也無辦法。

吳明雄在廠里生病,病休回家。吳光耀家把吳明雄回家當一樁挽回不能幫鄭家丟了的面子的大事來抓。但吳家其他支派,都不來湊臉面。吳明才家,與吳光兆等更親,與吳光耀家,分支已遠。吳光兆等無動於衷,吳明才也就不想去迎吳明雄了。干斤斤說:「和尚!你以為你不求人?孫富貴萬一考取不要你姑娘,你咋辦?」吳明才就問:「那要怎麼辦呢?」干斤斤就買了火炮,參與吳光耀家去公路上迎接吳明雄,將懷裡的火炮不斷掏出來炸得瘋響。陳福英正從地里回來,見干斤斤也在迎接的行列里,臉色就變了,叫孫平玉:「你看看。」孫平玉看了,臉也沉下來,說:「這不是向著我們來的?」

干斤斤賣力為吳明雄爭臉面,吳明雄感動了,說:「妹子,農業上的人,哪家有得很?這樣浪費,二哥不好意思啦!你空著手來迎二哥,二哥都感謝不盡了!莫浪費了!莫浪費了!你衣兜頭那些火炮,不要炸了!」干斤斤不管,硬將火炮全炸光。吳明雄說:「給明才說:有什麼事,只管找二哥!二哥幫得上忙的,絕不推辭!是一家人嘛!」干斤斤急忙感謝:「不靠二哥這樣的大樹,還去靠誰啊?古話說『大樹底下好歇涼』嘛!有風吹大坡,有事找大哥!以後是要來找二哥呢!」吳明雄平時大話連天,此時又欺吳明才家無什麼本事,就說:「你家也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天大地大,頂多孫平玉家兒子不要你姑娘!只消我哼一聲,孫平玉就不敢動了!」干斤斤不料吳明雄如此說穿,著急了,但不敢拂吳明雄好意,忙感謝:「那以後是要來請二哥哼一聲呢!」吳明雄來勁了,說:「不消以後!我現在就幫你哼了!你看著!」就輕輕哼了一聲,笑道:「咋個樣?我已哼過了!孫平玉敢不要?」干斤斤又忙感謝。

迎接吳明雄的人,都被吳明雄如此欺侮孫家而被嚇住了。按吳家常規,這並未欺孫家過分,只是重複從前欺負孫家的方式而已。從前吳光耀欺孫江成,都是這樣欺的。孫江成膽小,不敢反駁,但這恰恰又是他的成功之道,以是平平安安當了一生的支書。如今吳明雄如是說,孫江成並不以為然。就是孫平玉,幾十年來這樣的話也聽慣了。而對孫天儔來說,這是第一次。

此事又被當成法喇一大新聞,立即傳開。全村人道:「孫家被吳明雄欺負乾淨了!」孫平玉、陳福英得知,悶著頭氣。孫天儔立即道:「馬上退婚!」孫平玉吼住孫天儔:「想都還沒想好,你就跳起來了!你去退嘛!有這麼好退的?你惹得起吳明雄?」孫天儔道:「我惹給你看!」就進屋提了斧子,要去找吳明雄。孫平玉跑來給孫天儔一耳光,罵道:「你了不起了!世上只有你行?吳明雄咋個欺負你了?」孫天儔臉上火辣辣的疼,也火了:「你只在家欺得起我!出門你敢欺哪個?吳明雄放個屁,你就不敢動了!這不是你的事!這是我的事!你讓開!」孫平玉的短被揭了,暴跳如雷,提了棍子就來打孫天儔。孫天儔就跑,仍憤然道:「我說了:你只敢打我!你不敢打別人!我不敢打你!但我敢打別人!」陳福英一邊拉孫平玉,一邊罵孫天儔:「他是你爹啊!你這樣說他!」孫平玉傷心過度了,見陳福英拉著他,就給陳福英一棒,然後掙脫,拚命追孫天儔,石頭黑壓壓朝孫天儔砸來。孫天儔也怒到極處了,站下來,不避石頭了,說:「死了也算了。」立刻就有一大石塊砸在脖子上。孫平玉追上,棍棒打來,孫天儔腿上挨了一棒,感覺腳就斷了。就咬牙搶孫平玉的棍子,父子倆就咆哮不已,扭打起來。

陳福英被孫平玉一棒,就覺一隻腿不在了,跌倒下去,哭道:「要死你爺兩個去死!老子不管了。」後見孫天儔挨了幾斤重的一石頭,父子倆又扭打起來,忙哭向孫富民喊:「還不快去喊你外公?你忍心讓你大哥被打死掉?」孫富民忙哭著跑,邊跑邊喊:「外公!外公!」孫富華也忙哭著去喊孫江成。

孫天儔扭不過孫平玉,又挨了兩棒。感覺兩腿都斷了,倒在地上。孫平玉余怒未消,仍用腳踢孫天儔。孫天儔問:「你只敢這樣踢我!你敢踢吳明雄?」孫平玉罵道:「老子乾脆打死你這小雜種算了。」陳福英見兒子被打得不行了,就忍痛站起,進屋提了菜刀來,要和孫平玉拚命。孫平玉才丟開孫天儔,來搶菜刀,又和陳福英扭打起來。孫天儔想站起來,但站不起來。就爬來想勸開,但哪裡勸得開!

陳明賀和陳福達老遠就喝罵著跑攏了。孫平玉生平怕外人,急忙住手。陳福達撈起兩袖,就要來打孫平玉。陳明賀忙吼:「陳福達!你信不信?」陳福達才不動手,指了孫平玉罵。孫平玉就罵著走了。陳明賀扶陳福英,陳福達背孫天儔,回孫家來。陳福達見陳福英腿上一寸來寬、兩寸來長又黑又腫的一痕,又嚷:「等老子把孫家這雜種打死再說!他只打得起我姐姐!怎麼不敢去打吳明雄?」提了棍棒去找。孫平玉聽陳福達在找他,忙躲到孫平文家,一夜不敢回家。陳福達找不到,才罵著回來。

陳福全、陳福寬也來了。陳明賀爺四個找了葯來給陳福英母子或吃或貼,然後坐在孫家火塘邊,從孫家祖宗三代罵了下來。孫江成家見陳家爺幾個來了,生怕找他家算賬,大門緊關,不敢出來。罵到半夜,陳家爺幾個才去了。

孫天儔身上全是又青又紫的傷痕,躺在床上,處處像被刀割著。被打時全身麻了,不覺疼,如今才回過來,鑽心地痛。他既為受辱憤恨,又為自己有一個極日膿的父親而傷心,淚如雨下,幾次想站起來,離家遠走了。陳福英見他穿鞋子,問他要去哪裡。孫天儔說:「我要遠遠地去了!」陳福英就掙紮起來拖住,哭道:「你爸爸在這裡被這人踐踏過來,那人踐踏過去,正指望你!你走了他更被人欺負了!」孫天儔哭道:「我在家也不起作用!像這樣我要去打,他不許我去,在家也枉然!」陳福英說:「他是一輩子的小膽子人了,無辦法!你硬是要他一下子膽子大起來,咋個可能!你可憐他,不理他就行了!」孫天儔只好又躺下,一旦又憤恨這個家時,又欲走了。但陳福英已叫孫富民等守著了,哪裡走得了。

天明,陳福寬等來望,又罵:「孫家人就是日膿!該讓富貴昨晚提了斧子上吳明雄的門。吳明雄他敢怎樣?只消這樣搞上一兩次,賭他還敢再哼!就是一次欺孫家,孫家不敢動。二次欺孫家,孫家不敢動,他當然膽子越來越大,把孫家不當人地欺了!孫家人是自己把自己欺弱的!像昨晚上這樣子,吳明雄聽見,更要欺他孫平玉!」

孫平玉請孫平文家瞅著,硬是等陳福寬等走了,才回家來。全家人都不理他。他面青臉黑、憔悴不堪,極其猥瑣。在屋裡灰溜溜轉一圈,就背背籮割草去了。孫天儔看見,又可憐起父親來。想父親的確可憐,他怎麼敢去惹吳明雄!要惹得自己去惹。這個家,以後得自己來當!就走出來,陳福英問去哪裡,孫天儔說上廁所。即跑下坡來,到孫江成家,說借斧子砍柴,借了斧子,直朝吳明雄家衝來。吳明雄正在大門處跟人吹牛,見孫天儔來了,大驚,忙朝裡面跑,驚叫關門。孫天儔到門前,大門已關。孫天儔就在大門外喊:「吳明雄狗雜種!你出來哼給老子看!」吳家不應。孫天儔就在門外,破口大罵。吳明雄仍不應,孫天儔就以石塊擊吳明雄家瓦房。旁人想來圍觀,但不敢來,只遠遠地聽。吳光耀、吳明獻、吳明章等來,遠遠地站著,怒火萬丈地盯著孫天儔。吳明獻壓著憤恨威脅說:「富貴,你二舅怎麼惹你了?你這樣罵他,打他的瓦房,你要想想後果啊!」孫天儔道:「吳明雄這個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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