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次間(二)

紫黛粉面含笑,殷勤的張羅給林錦樓端茶,又要重新擺瓜果糕餅,笑道:「太太還有兩遍就誦完了,大爺再稍等片刻。」

林錦樓沒瞧她,只把林錦園攬在懷裡,一邊理著幼弟的頭髮,一邊對香蘭道:「原打算早些過來找你,在老太爺屋裡請安時耽誤了,說了些家務事。前些日子出去這麼久,一來是公務,二來也是為著家裡的事。二弟的親事已經訂下來,三弟跟三妹妹婚事也該由家裡操心了。老太爺相中了戶部右侍郎李維恩的孫女,她爹在浙江任同知,爺辦好公事就跟二叔請人提親去了。小三兒還給我去了信,再三讓爺偷著瞧瞧他未來婆娘長什麼模樣,倘若生得丑,讓爺趕緊攪黃了這樁親事。」說著朝香蘭湊過去,壞笑道,「你猜那女孩兒生什麼樣兒?」

香蘭也有些好奇,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問道:「什麼樣兒?」

林錦樓指了指臉頰道:「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香蘭沒料到他同著眾人就與她調笑,一時傻愣住。冷不防林錦園抱著林錦樓脖子,湊過去「吧唧」親了一口,一疊聲催道:「親了,親了,快告訴我三哥老婆長什麼樣兒?」

林錦樓愕然。屋裡眾人都偷偷抿嘴笑起來,林錦樓在小孩兒屁股上拍了一記,笑罵道:「毛還沒長齊,你知道個屁!」說著把他抱起來,塞在奶娘懷裡讓抱走。

林錦園還要掙扎,看他大哥要瞪眼,立時縮起脖子,乖乖的去了。

紫黛臉上雖掛著笑,心裡卻不自在。方才林錦樓連個眼風都沒給她,這會子房裡只剩下他們三人,林錦樓只翻炕桌上寫的字看,口中一長一短跟香蘭說話,且大多是林錦樓自言自語,香蘭並不吭聲。紫黛只覺著沒趣,想走又捨不得,借故往前親近,把一疊精緻的小糕點放到林錦樓跟前,軟著嗓子道:「這是今兒早晨新出籠的冰皮包,大爺用兩塊嘗嘗罷,太太都贊好。」

香蘭見紫黛笑得滿臉殷勤,面染桃花,秋波盈盈,巴巴瞧著林錦樓,大有情意,兼幾分少女羞澀,她穿了肉粉色縷金撒花緞面襖兒,桃紅素羅裙兒,怕顯胖未穿比甲,卻愈發顯出胸前高聳,真箇兒別有姿容。連香蘭也覺著她是個有滋味的美人,比較下來,她在秦氏房裡的丫鬟中,正正是個尖兒了。再瞧林錦樓,果見他目光落在紫黛的胸脯子上,心中冷笑,暗想虧得自己方才有幾分指望這廝替自己主持公道,早就該想到林錦樓是個色鬼,在「女色」這二字上沒個饜足,性情暴戾,冷麵無情,待女子素來是有了新鮮的,原先的就如同馬棚風一般,如今只怕要新鮮那個體格風騷的紫黛,不作踐自己就是好的,又怎會替自己正名。

她悄悄的離林錦樓遠了些,聽著外頭蕭瑟的秋風,愈發覺著自己在這偌大的林府里孤立無援,旋即又忙將這自憐自艾的念頭扼住,自嘲想道:「在林家過飄萍的日子也不是一兩天,又何必做呻吟之嘆,這日子橫豎有一天就能熬到頭了。」

林錦樓盯著紫黛的胸脯子看了幾眼,又抬頭,見她膚如凝脂,鴉發蟬鬢,暗想:「這丫頭也有兩分人才,那兩團肉囊囊的奶子也該銷魂,可惜是個花哨貨色,一腦袋算計,這樣自以為八面玲瓏的最惹人厭,否則看在母親面上,倒也收用她。」

紫黛見林錦樓盯著瞧自己,不由喜上眉梢,雖說陳香蘭風頭正盛,可林錦樓素來風流,自己雖比不得香蘭美貌,卻也是難得佳人,若真伺候了林錦樓,憑著秦氏的默許和她大姨兒的面子,「姨奶奶」便是囊中之物,等再有了林家子嗣,那日後真是榮華富貴的體面主子,福氣享受不盡了。打定主意,也不管香蘭在側,便愈發貼上來,伸手去脫林錦樓的靴,柔聲道:「太太還要待會兒過來,大爺脫了鞋上炕歇著豈不隨意?奴學得一手捶腿的絕活兒,平日里太太身上乏了都是我來捶的。大爺成日里為府里奔波,我們瞧在眼裡疼在心裡,只恨平日里沒報答的機會。如今可得讓奴盡一盡心意。」

這一番話說得香蘭自嘆弗如,暗想今日這一遭可算開了眼界,原先她以為畫眉是最會小意逢迎的,如今才發覺紫黛也是箇中高手,比起肉麻還略勝畫眉一籌。這樣的話,只怕自己抹了脖子也想不出。而這一套男人最受用,林錦樓便任由紫黛把他靴子除下,腳被她抱在懷裡,一雙纖纖玉指便不輕不重的按了起來。

紫黛見林錦樓合著眼睛受用,便愈發大了膽子,道:「其實等到晚上,大爺燙過了腳,奴給您再捏是最好的,保准爺渾身都爽快了……」

香蘭見紫黛朱顏隱含挑逗,言語悄藏婉約,只覺自己在旁邊坐著沒白的扎眼,只好埋頭裝死,只聽紫黛軟著聲同林錦樓找話說,林錦樓只是合著目半倚在妝蟒綉堆上。

忽聽紫黛喚道:「香蘭姐。」

香蘭忙抬頭。

紫黛含笑道:「勞煩你打一盆熱水,待會兒爺捏了腳要燙一燙才是。再給我倒一碗茶,這會子忽然口渴得緊。」

香蘭怔了,看了林錦樓一眼,見他仍閉著眼。

紫黛滿面笑容道:「我正給大爺捏腳呢,走不開,你寫了半日的字了,也該動一動,何況是伺候爺,也不必裝什麼小姐。」

紫黛說話一貫如此,雖是刺人之言,偏她面帶笑容,語氣柔軟,好似說出那些惱人的話全是她天真爛漫的無意之語,你若跟她計較,反倒是自己心眼小似的。香蘭在秦氏房裡已領教多次,知紫黛是故意勾她發火,便每每忍耐,明眼的丫鬟婆子們都覺著香蘭可憐,可又不願得罪韓媽媽等人,便都閉了嘴。跟吳媽媽交好的綠闌等丫鬟,倒敲打過紫黛幾次,紫黛聽了也不過裝傻。

香蘭早已心平氣靜,聽了紫黛的話,起身便要下炕打水。紫黛心頭得意,她一則要試試香蘭是否真如此得寵,二則也要殺殺香蘭在林錦樓跟前的威風。給林錦樓打洗腳水還是其次,關鍵是香蘭給她倒的這碗茶,她要讓整個兒秦氏房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仔細瞧瞧,瞧她是怎麼使喚香蘭的,香蘭再如何美貌伶俐,在她跟前也逞不了頭!

香蘭剛一起身,林錦樓便將她手攥住了,微微睜開眼對香蘭道:「你坐這兒。」高聲叫了句:「來人,打盆熱水進來。」

當下,綠闌便親手端了盆熱水進屋,林錦樓命放在炕上,對香蘭道:「你把襪子脫了。」

香蘭傻愣道:「啊?」

「啊什麼啊,聽不懂人話是么?說你笨都抬舉你。」

「我不……噯,你發什麼瘋!」

香蘭還要躲,林錦樓已抓住她腳踝,一把將羅襪褪下,把那雙白瓷一般的小腳兒按在水裡。香蘭羞得滿臉通紅,狠狠捶了林錦樓肩膀兩下。林錦樓笑嘻嘻道:「捶得正好,力氣再大些就更美了。」把她的腳按了一時方才鬆了手,香蘭立刻拔出腳,也顧不得濕淋淋的,連忙往裙子下頭縮。

林錦樓指著銅盆對紫黛道:「喝罷。」

紫黛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

林錦樓冷笑道:「方才你不是說渴了,這是爺賞你的水,怎麼不喝?」林錦樓倘若沉下臉,少有人能瞧見不怕。

紫黛看著林錦樓陰沉沉的臉色,不禁從炕沿上起身,往後退了兩步,臉上還陪著笑,結結巴巴道:「大爺……大爺說笑了……」

「你哪隻眼瞧著爺是跟你說笑?」話音未落,一巴掌扇在紫黛臉上,「我還當你瞎了眼的,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奴才,爺房裡的人你都敢使喚,逞了這樣大的款兒,今兒爺讓你認得規矩!」

這一巴掌打得紫黛眼前發黑,眼淚齊刷刷流下來,只覺委屈憤懣,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林錦樓淡淡道:「你服不服?」

紫黛滿面淚痕,咬著嘴唇不吭聲。

林錦樓又問了一遍:「服不服?」

紫黛方才哽咽道:「奴錯了,求大爺開恩。」

林錦樓一指那盆道:「你去把盆里的水喝兩口,這事兒就此揭過。要麼你收拾包袱捲兒滾蛋。」

紫黛哭得愈發厲害,跪在炕邊,哆哆嗦嗦的捧起盆喝了一口,卻「哇」一聲嘔吐了一地。

林錦樓厭惡的往一旁站了站,冷冷道:「下回再編排爺房裡的人,爺就讓你把吐了的東西都吃回去。」言罷掀帘子便走,忽身上一頓,扭頭瞧見香蘭還獃獃坐在炕上,便吼道:「還愣著幹什麼?沒瞧見你家爺都要走了!」

香蘭一縮脖子,連忙套上鞋襪跟在林錦樓身後出了門,只見外頭早已站了許多丫鬟,聽見屋裡動靜,卻不敢往裡瞧。林錦樓自去見秦氏,打發香蘭先回了知春館。

早上鬧這麼一出,香蘭還未緩過神,回來便躺在床上,瞪著床頂子上的花鳥刺繡看了片刻,又翻過身,臉沖著牆。林錦樓忽然來這麼一手,真令她措手不及,她既有幾分痛快,又有兩分失望,倘若林錦樓收用了紫黛,她謀划出府的事只怕還更順利些。

正胡思亂想,冷不丁覺得腰間一緊,香蘭吃一驚,一扭頭才發覺林錦樓不知何時進了屋,伸了雙臂把她給抱了起來,口中道:「你在這兒幹什麼呢?面壁思過啦?」

香蘭不想理他,林錦樓捏起香蘭下巴,道:「又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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