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6月3日~1946年8月29日

南京

三日 早晨五點就起來,洗過臉,收拾好行李。六點半大家一同出發,到北車站去,自行上車上船。照例是忙亂一陣,幸而車是對號的,還不太狼狽,而且車上的茶房隔不久就掃一次,所以車裡還相當的乾淨,中國也總算有了進步了。車裡熱得很,吸煙的又太多,我開頭似乎有點頭暈,但不久就好了,大吃大喝起來。我們以為過午五點才到南京,一點多就到了,這真令人高興。下了車,坐汽車到新街口明湖春酒店,休息了會,吃了點東西到隔壁一家書店裡買了兩本書。回到樓上,躺了會,他們回來,隨便談了談。十點吃過晚飯,十一點坐汽車到興華旅館來。

四日 早晨六點起來,吃過早點,就同虎文出去到行政院善後救濟總署去,問了許多人才找到,署長沒在家,只同厲秘書談了談,他非常和氣,滿口應允,替我們儘力。回到旅館,休息了會,吃過午飯,外面驕陽當空,屋裡也夠熱的。人非常倦,躺下就睡著了,厲先生來我才醒了。他告訴我他交談的結果,對於招待一層一個字也不說了。他走後,屋裡熱得不能坐,到曬台上去看報。六點出去到南京社會服務處去問存行李的問題。七點半回來,又一同出去吃飯,回來人非常累,乘了會涼,就睡。

五日 早晨六點起來,吃過早點,我們便出發到中國旅行社去。那裡暫不能存行李,代運也非常困難。出來,我便一個人到社會服務處去,告訴他我們就到下關去取行李。到中央航空公司去問飛到濟南的情形,再到中國銀行去問匯錢的事情,問完便預備到天山路國立編譯館去找長之 。但這天山路卻真不容易找。我曾問過好多人,回答都不一樣。結果我就照著大多數人說的地方去找。快到了,又問了一個郵差,他說我走錯了方向。我只好迴轉頭走回旅館來。停了會,同西園、文文 出去吃飯,吃完回來。屋裡熱的像蒸籠,睡也睡不著。五點多又到社會服務處去,虎文、西園把我們的行李從下關送了來,又費了多大力,交涉好把行李暫存在那裡,遇著孫永齡。回到旅館吃過晚飯,孫來,談到十一點走。

六日 早晨七點起來,洗過臉,看林語堂女兒寫的《吾家》,他們只是不起,我便一個人出去到中國銀行匯了十萬元給叔父。回家來,吃過早點,同虎文到善後救濟總署去,同厲先生談了談,出來到郵局寄了封航空挂號信,就回來。不久我們又出去到新安旅館去吃飯,吃完回來,屋裡又像蒸籠似的熱起來,躺下休息了會,起來到曬台上站了半天。六點多孫永齡來,一直談到快九點才走,我們吃過晚飯,同石生、西園、文文到鼓樓下面去散了散步,風景真不壞,只是沒有人修整,回來又在曬台上涼快了會才睡。

七日 早晨五點多起來,洗過臉,看《吾家》及《西北大地研究》,虎文同西園只是不起來,看看過了九點自己肚子里已經餓得響起來,他們仍在高卧。好歹等他們起來,吃過東西,仍然是遲遲其行。等我同虎文出發的時候已經十點過了。先到了教育部去,門房說朱部長 還沒有去。我們就請見周鳴經司長。在會客室遇到邊理庭、葛□□ ,周因為有事,不能立刻見我們,我們就進去見杭立武次長 ,他也有事,我們就等。天氣熱的〔得〕要命,我穿了冬天的衣裳,其苦可知。一直等到十二點,外面汽笛聲起來了,杭還沒接見,我們都急了,出來在走廊里亂轉,忽然看到中央大學校長吳正之 先生來了。我同他談了談,他拉我們到會客室去,問我學的什麼東西,想拉我到中大去。聽差忽然過去,說杭次長等我們,我答應去看他,就同吳先生握別。同杭談了談,說了幾句廢話,辭別的時候他問聽差,說朱家驊部長剛來。於是我們又去等見朱部長,在會客室坐了不久,朱就去了,問了問我們的學歷,他因為還有事,不能同我們長談,讓我們再去見他,就辭了出來。理庭還在那裡等我們。我們一同到王香蓀先生家裡去看他,他們非要給我們接風不行,一同出來到梁園吃了頓午飯。又同虎文、理庭回到教育部,周司長剛出去,我們就出來回家來,談了談,休息了會。六點理庭來,我們到新安去吃飯,吃完到鼓樓下面去散步,一直坐到很晚才回來,天氣仍然熱。

八日 早晨六點起來,洗過臉,等他們起來,但他們只是不起。我看了會書,出去買了份《和平日報》回來看了看,一直快到十點他們才起來。吃過早點,我同虎文到教育部去,周司長又有事,我們就出來。我一個人去訪長之,我們已經十一年沒見面了,見了面簡直不知道應該從什麼地方談起,亂談了一陣。十二點同另外一位朋友,我們三個人到玄武湖去吃午飯。今天真可以說是熱,似乎一生還沒經過這樣的熱天。吃完在湖邊上坐了會,湖裡滿是荷葉,遊艇也不少,看上去風景非常秀麗。五點回旅館來,吃了點東西,在曬台上站了會。出去到大街上散了散步,遇著馬丹祖,同他一同回到旅館,談了半天閑話,九點他走。不久長之同幼平來了,又是高談闊論,幼平先走,到深夜長之走。

九日 星期日 早晨六點起來,看長之《苦霧集》。吃過早點,十點半同虎文坐洋車到新街口去,今天西南聯合大學開會,我們去參加。等到十一點,來了輛汽車,把我們送到勵志社,那裡是會場。到的同學都是近兩年才畢業的,我們真是老夫耄矣。照過相,開始聚餐,梅貽琦致詞,浦薛鳳 、樊際昌 演講。飯也沒吃飽,雖然每個人拿了四千元。吃完又通過會章,選舉理監事,我愈來愈覺得無聊,便同虎文溜出來。坐洋車到新街口,遇到長之、幼平同施先生。他們找我去逛靖國神社,是偽組織時代日本人建築的,在五台山上。現在卻成戰利品紀念室,一切全是地道的日本風味,令人覺得彷彿到了日本。裡面的所謂戰利品並不多,頓有泄氣之感。看完在茶棚里喝了杯龍井,下了山到一個飯鋪吃了碗面,又同長之、施先生步行到玄武湖去散步。坐在一個石椅上閑談了半天,轉眼天已經黑下來。我們慢慢走過玄武門,剛分手不久,就下起雨來,而且來勢極大,到家已經淋成落水雞了。

十日 早晨七點起來,吃過早點,同虎文到善後救濟總署去,同厲先生談了談,他讓我們到總署去一趟,因為他那裡只是分署。我們於是就去見蔣廷黻 ,我同他雖然不太熟,但也認識。初見面的時候,談的〔得〕還暢快,一提到請他幫忙買飛機票,他立刻變了臉,於是就不歡而散,我又認識了官僚的一副面孔。剛回到旅館,理庭來,談了會,一同吃過午飯,他就走了。休息了會,四點同虎文到教育部去,朱部長今天沒有時間,我就出來到中央圖書館去,蔣館長不在,同孫永齡談了談,看了看書籍,就回來。八點同他們一同出去,王漢卿先生請我們吃晚飯,到新街口龍門吃了頓廣東菜,一直坐到十一點才出來回旅館來。

十一日 早晨六點多起來,洗過臉就出去,到鋪子里買了幾個燒餅,就到國立編譯館去。路上把燒餅吃完,也就到了目的地。同長之談了談,告訴他我要搬到他那裡去。回到旅館張照溪在那裡,我把東西收拾好,雇好洋車,送到編譯館。又回去,同他們到新安去吃飯,吃完回到旅館,在曬台門口坐了半天。五點多又送東西到編譯館來,坐了會,同長之出去買了幾個燒餅到《和平日報》去,他在那裡編副刊。吃完談閑天,不久幼平也去了。等他們編完,一同回到編譯館,十一點多幼平才走,我也就睡。

十二日 夜裡睡得還好,不過蚊子太多。早晨七點起來,洗過臉,長之也起來了。八點多我們出去,想去看宗白華先生,不在家。我們吃了點東西,就到國立中央圖書館去看蔣慰堂 先生,一直談到十一點多才出來。到街上看了幾家書店,坐洋車到中央圖書館北城閱覽室去。蔣先生請我們吃午飯,同被請的還有許多人。吃完,看了幾本宋板〔版〕書,屈萬里 先生又領我們去看書庫,兩點辭了出來。回到編譯館,在曬台上坐著看了會書,五點半出去買了幾個燒餅,在街上吃完,就到興華去看虎文,談到九點回來。

十三日 早晨七點起來,洗過臉,八點多出去,在山西路一個小鋪里吃了點東西,就到國立中央圖書館北城閱覽室去。先看目錄,又把《元曲選》借出來看,我想在裡面找關於語言學的材料。十一點半去看報。十二點出來,買了幾個燒餅,邊走邊吃,回到編譯館,路很泥濘,人非常倦。長之要我同他去看電影,我只好陪他,到大華去看《出水芙蓉》,幼平同一位陸先生也在,四點半出來。同長之去訪梁仁甫,他請我們到鼓樓酒家去吃晚飯。吃完到玄武湖去散步,新荷嫩綠,在暮色蒼茫中,景色特別美,九點前回來。

十四日 早晨七點起來,外面似乎下了一夜雨,現在還沒有停。一想到泥濘的路,立刻失掉出去的勇氣。只好窩在這裡隨便看了點書,想寫給俞劍華先生一封信,清華同學何基來,閑談了半天,信也沒寫成。等他們去吃飯,好歹抽空寫完,到前面門房裡去吃了頓午飯,看門的是一位山東老鄉,回來又是閑談,也不能工作。外面雨只是不停,晚飯也不能出去吃,只讓工友買了幾個小麵包,八點鄧之馨來,談到九點多走了,外面大雷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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