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庭的失寵兒 十二

噢,眾小民族!在熱情洋溢的親密間,每個人都羨慕每個人,大家都監視著大家。「家庭,我恨你們!」紀德說,還有:「對於你沒有比你的家庭,你的房間,你的過去更危險的了……你要離開它們。」易卜生(IBSEN)、斯特林堡(STRINDBERG)、喬伊斯、塞非利斯(SEFERIS),他們都知道這一點。他們生活的大部分時間在外國度過,遠離家庭的權力。對於雅那切克,天真的愛國者,這是難以設想的。所以,他要付出。

當然,所有的現代藝術家都經歷了不理解和憎恨;但是他們同時也被弟子、理論家、演奏者包圍著、並且從一開始就把他們的藝術的真正的觀念樹立起來。在布爾諾,度過了自己一輩子的省地,雅那切克也有他的忠誠者,大多很出色的演奏者(雅那切克四重奏樂隊便是這一傳統的最後繼承人),但他們的影響卻太微弱。自本世紀初以來,捷克官方的音樂學便對他投以蔑視。由於民族的意識形態專家們在音樂上除去斯美塔那不承認任何別的上帝,除去斯美塔那法規外不承認別的法規,對於雅那切克的相異性甚為惱火。布拉格音樂學的主教,內傑爾迪(NEJEDLY)教授在其生命末年,1948年,成為斯大林化的捷克斯洛伐克文化部長和全權大師,在他的好鬥的衰老之年,只存有兩種激情:對斯美塔那的崇拜;和對雅那切克厭惡。雅那切克一生中得到的最有效的支持來自麥克斯·布洛德;在1918至1928年間,他把雅那切克的所有歌劇譯成德文,為它們開放邊界,把它們從那個妒嫉的家庭的唯一權力中解放出來。1924年,他寫了雅那切克的專題著作,這是人們為他所作的第一本;但是布洛德不是捷克人,第一部雅那切克的專論因而是德文的。第二部是法文的,1930年在巴黎出版。關於雅那切克的第一本捷克的完整專著 在布洛德的專著39年後,才見天日。弗朗茲·卡夫卡把布洛德為雅那切克的鬥爭與過去為德雷福斯的鬥爭相比較。這一比較令人吃驚,它揭示了雅那切克在他的國家遭受敵對的程度。自1903至1916年,布拉格國家劇院頑固地推掉了他的第一出歌劇《傑努發》。在都柏林《DUBLIN》,同一時期,1905至1914年,喬伊斯的同胞拒絕了喬的第一本散文著作《都柏林的人們》(DUBLINERS),並在1912年燒毀了文稿清樣。雅那切克的歷史與喬伊斯的歷史不同之處在於其結局的邪惡:他被迫看著《傑努發》的首場由那個在14年間拒絕他,並在14年間只對他的音樂懷有蔑視的人來指揮。他被迫表示感激。自從個人令人羞辱的勝利之後(樂譜被改正刪節和添加塗紅了),人們終於在波希米亞容忍了他。我說:容忍。如果一個家庭沒能把一個不被愛的兒子毀滅,出於母親的寬容,它便把他貶低地位。在波希米亞流行的說法想表示對他的贊同,把他從現代音樂的背景中脫離出來,並把他監禁在當地的爭論之中:對民俗的激情,莫拉維亞的愛國主義,對女人、自然、俄羅斯、斯拉夫,和其他無聊事的欣賞。家庭,我恨您。直至今日,他的同胞中沒有任何人寫出任何重要的音樂學研究分析他的作品中的美學新義。在雅那切克作品的演奏中,沒有任何有影響的學派,它本來應該使作品的奇特美學更易於使世人進入。沒有戰略使人了解他的音樂。沒有將他的作品完整地出版唱片。沒有將他的理論與批評文章完整出版。

然而,這個小小的民族從沒有過任何一個比他更偉大的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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