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庭的失寵兒 四

我要在「結構」一詞上停下來:——浪漫音樂試圖把感動的一致性強加給一個樂章,雅那切克的音樂結構卻建立在同一片段、同一樂章中各種不同,即矛盾的感動不常見的頻頻交替之上;——多樣的感動與多樣的節拍和米數相對應,這些節拍和米數交替在同樣不常見的頻率中;——多種相矛盾的表現在一個有限的空間共存創造出一種獨特的語義學(這是種種感動在意想之外的比鄰相處,令人驚訝,令人神往)。激動情感的共存是橫向的(它們相互跟隨)同時也是(這更為不尋常)縱向的(它們同時作為感動的復調音樂而產生迴響)。比如:人們同時聽到一個懷舊的旋律,在其下一個固定音型的憤怒的主題,在其上另一個類似於叫喊的旋律。如果演奏者不明白它們每一條線都具有相同的語義學意義,不明白它們誰也不能被改變為簡單的伴奏和表現主義式的低語,那麼他就偏離了雅那切克音樂所特有的結構。

相互矛盾的種種感動的共同存在賦予雅那切克音樂以它的戲劇性;從最字面的意義上而講的戲劇性;這一音樂並不讓人想到一個正在講述的敘事者;它讓人想到一個舞台,那上面同時有好幾個演員,他們說話,互相對峙;這個戲劇性空間,人們經常在單獨一個旋律動機中發現它的萌芽。比如在《鋼琴奏鳴曲》開始的這些節拍中:左手彈的第四節拍中的主題仍屬於主題(它由相同的音程組成),但它同時構成——從感動的角度來看——它的反面。幾個節拍之後,人們便看到在什麼程度上這個「分裂主義」的主題以它的粗暴性與它所來自的哀歌旋律唱反調:在後來的節拍中,兩個旋律,原來的和「分裂主義的」,相遇合;不是在一個感動的和弦中,而是在激動情感的矛盾的復調中,好像是懷舊的哭泣與反抗相結合。

我在FNAC所能找到的所有演奏中,鋼琴家想給這些節拍以一模一樣的感動,從而全都忽視了雅那切克在第四節拍中所指示的強;他們因此使「分裂主義」主題被剝奪了它的粗暴性並使雅那切克的音樂被剝奪了它的全部的令人無法摹仿的張力,靠著它,雅那切克的音樂才讓人從最初的音符開始就能被認出來(如果它被人理解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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