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品與蜘蛛 十四

奏鳴曲作品Ⅲ;它只有兩個樂章:第一個,戲劇性的,以差不多古典的奏鳴曲式製作;第二個,具有沉思特點,以變奏曲形式寫成(此形式在貝多芬之前,在一首奏鳴曲中應該說是不大慣用的):沒有特點不同的變奏曲之間的互相對照,只有一個漸強,它始終為前一段變奏曲加一點新的微妙之差並且給予這一長的樂章以一種非凡的調式的統一。

每一樂章在它的統一性中愈是完美,它愈是與另一樂章相對立。長度不勻稱:第一樂章[在沙貝爾(SCHA-BEL)的演奏中]:八分鐘十四秒;第二樂章:十七分鐘四十二秒。奏鳴曲的後半部因此是上半部的兩倍多(在奏鳴曲的歷史上此例前所未有)!另外:第一樂章是戲劇性的,第二樂章是平靜的、反思的。然而,始於戲劇性而終於一個如此長的沉思,這像是與所有的建築方式的原則唱反調,而且使奏鳴曲註定失去過去對於貝多芬如此珍貴的全部戲劇張力。

但這恰恰是這兩個樂章意想之外的鄰近之處,它辭令動人,它講著話,它成了奏鳴曲中的語文動作,它的追述一番艱苦而短暫的生命形象,回味一首無盡的追隨這生命的懷舊曲的隱喻式意義。這個隱喻意義,無法從詞語上捉摸,然而卻有力而懇切,給這兩個樂章賦予一個統一性。不可摹仿的統一性。(人們可以無限地摹仿莫扎特式奏鳴曲的無個性的結構;奏鳴曲作品Ⅲ卻因如此具有個性以致對它的摹仿只會是一種偽造。)奏鳴曲作品Ⅲ讓我想到福克納的《野棕櫚》。其中交替著一段愛情故事和關於一個逃獄囚犯的故事,兩個故事無任何共同之處,沒有任何人物甚至沒有任何可讓人看出的動機或主題之間的親緣關係。這個結構對於任何其他小說家都不能作為模式,它只能存在一次;它是任性的,不值得推重的,令人無法說明的;之所以無法說明,因為在它的後面人們聽到一種ESMUSSSEIN(德文——作者注),它使一切說明成為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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