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尋找失去的現在 九

14年間,布拉格歌劇院的經理,樂隊指揮和次平庸的作曲家,一位叫科瓦羅維克的人,拒絕《傑努發》。如果說他後來終於讓了步(在1916年,他自己指揮了布拉格首場《傑努發》),但他卻沒有因此而停止強調這是雅那切克的閒情逸緻所作,並在指揮中對樂譜加了許多改變和修正,甚至多處劃掉。

雅那切克那時沒有反抗嗎?有,當然。但是如眾所周知,一切都取決於力量的對比關係。而弱的一方是他。他已經六十二歲並且幾乎不為人知。如果他強烈抗拒,他可能還要等十年才能等到他的歌劇的首場演出。況且,甚至他的那些被他們的大師的意外成功所歡欣的擁護者也全都同意:科瓦羅維克幹得很漂亮!比如,最後一場最後一場:人們找到了傑努發的被淹死的私生子,虐待女兒的母親承認了自己的罪行,警察帶走她,傑努發和拉柯單獨在一起。拉柯,傑努發喜歡另一個男人勝過喜歡他,他卻一直愛傑努發,決定和她在一起。等待這一對人的除了苦難、恥辱、流放,沒有任何另的。不可能摹仿的氣氛:隱忍,憂傷,然而卻被一種遼闊的同情所輝映。豎琴與弦樂,樂隊的溫柔的音色;大悲劇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由一曲平靜、動人和親切的歌而完結。

但是可以把這樣的終結給一出歌劇嗎?科瓦羅維克把它改變成一出真正的愛的神化。有誰敢於反對一個輝煌頂峰呢?況且,一個輝煌的頂峰,這是簡單的:加入一些銅管支持旋律,摹仿對位法。行之有效,千次驗證。科瓦羅維克了解他的行當。

雅那切克被他的捷克同胞勢利地對待並受侮辱,在麥克斯·布洛德那裡卻找到了堅定而忠誠的支持。但是當布洛德研究《狡猾的狐狸》的樂譜時,他卻對結尾不滿足。歌劇最後的幾句話:一隻小青蛙結結巴巴向看林人開了一個玩笑,它說:「您您您自稱看到的不不不是我,是我我我爺爺。」(MITDEMFROSCHZUSCHILESSEN,ISTUNMOBGLICH)。用青蛙來結尾,簡直不可能,布洛德在一封信中反對道,並建議,作為歌劇的最後一段短句,讓看林人唱出一段壯嚴的聲明:關於自然的更新,和青春的永恆的力量。又一個輝煌頂峰。

但是這一次雅那切克不服從。他已經在國外被承認,不再是弱的了。在《死屋手記》首場之前,他又成了弱者。因為他去世了。歌劇的結尾聲勢浩大:主人公從囚犯營地被釋放。「自由!自由!」苦役犯叫喊著。他們看著他離去,他們苦澀地嘆道:「他連頭也不回!」然後,指揮官嚎叫起來:「快乾活!」這就是歌劇的最後一句話以鐵錫聲的切分音響打出的苦役勞動的粗暴節奏而告結束。首場演出,在作曲家逝世後,由雅那切克的一位學生指揮(也是他,為了出版,確定了樂譜完成後不久的手稿)。他對最後的幾頁作了些篡改:這樣「自由!自由!」的喊聲挪到了末尾,被擴展成一個附加的快樂的結尾,一個輝煌高潮(又是一個)。這不是一個通過重複而伸延作者意向的附加;這是對其意向的否定;謊言的結尾歌劇的真理在其中自我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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