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聖-加爾達被閹割的陰影 六

年輕的卡爾·羅斯曼[KARLROSSMANN,《美洲》(L''AMERIQUE)的主角]被趕出父親的家,送到美洲,原因是和一個保姆出了樁倒霉的性事件,保姆「使他成了父親」。在性交之前,保姆叫著:「卡爾,噢!我的卡爾!」「而他卻兩眼一抹黑,在熱乎乎的床單上感覺不舒服,可是那床單像是她專門為了他才鋪的……」然後,她「晃著他,去聽他的心,把自己的胸脯伸向他,好讓他也同樣能聽見她自己的。」接著,她「在他的兩腿間摸索著,那做法讓人厭惡,結果使卡爾掙扎著把頭和脖子從枕頭中間伸出來。」最後,「她好幾次把她的小腹朝他頂去,他覺得她成了他自己的一個部分,所以他被一種可怕的難受所侵襲」。

這場簡單的性交成了小說後來發生的一切的原因。意識到我們的命運之造成的原因竟是些完全無意義的事,這實在讓人沮喪。但是,任何無意義在意外中被揭示的同時,也是喜劇的源泉。POSTCOIIBTUMOMNEANIMALTRISTE。

卡夫卡第一個描寫了這種悲哀的喜劇性。

性的喜劇性:對於清教徒和新放蕩派來說是不可接受的想法。我想到勞倫斯(D.H.LAWRENCE),性愛的頌揚者,交歡的福音傳教士,在《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中,他試圖使性抒情化,從而為性平反。但是,抒情的性比上世紀的抒情情感更讓人好笑。

《美洲》一書的色情核心是布律納達(BRUNELDA)。她曾使菲德立克·費里尼(FEDERICOFELLINI) 入迷。有很長時間,費里尼都夢想把《美洲》拍成電影。在IN-TERAVISTA中,費里尼讓我們看到這部夢想中的影片的試鏡場面:他在那裡製造出布律納達這一角色的多個候選人,她們都是費里尼以我們所了解他的那種狂喜來挑選的。(而且我要強調,這種狂喜,也是卡夫卡的。因為卡夫卡沒有為我們受苦!他為我們玩兒了一通!)

布律納達,過去的歌手,「非常微妙」,「腿底下老是濕的」。布律納達有著胖胖的小手,雙下巴,「過分地胖」。布律納達坐著,兩腿叉開,「費很大力氣,吃很多苦頭,還得時常歇口氣」,才能彎下身「去把長腿襪上沿拽上來」。布律納達撩起裙子,用裙邊,給正在哭泣的羅賓遜(ROBINSON)擦去眼淚。布律納達連兩三個台階都上不去,得讓人抱上去——使羅賓遜驚訝的場面,羅賓遜一輩子都在嘆:「啊!她真是美,這個女人,啊,偉大的上帝,她多美!」布律納達站在浴池裡,赤裸著,德拉馬什(DELA-MARCHE)給她洗浴,她卻一邊抱怨,一邊嘆氣。布律納達躺在那個浴池裡,發火,揮著拳頭砸向水裡。布律納達由兩個男人花兩小時把她抬下樓梯,放在輪椅上,卡爾推著輪椅,穿過市區,去一個神秘的地方,大概是妓院。布律納達坐在椅子上,完全被一個披巾蓋住,一個警察還以為她是一堆裝著馬鈴薯的口袋。

在這種粗俗的醜陋中,新鮮之處在於她的誘人:病態的誘人,可笑的誘人,但還是誘人;布律納達是使人反感與使人亢奮交界處的性魔,男人的欣賞的叫喊不僅僅是喜劇性的(他們是喜劇性的,性是喜劇性的!),但同時也是完全真實的。布洛德,女人的浪漫式欣賞者,對他說來,性交不是事實,而是「感情的象徵」,毫不奇怪,他在布律納達身上沒有看到任何真實的東西,沒有看到真實經驗的影子,卻僅僅看到描寫「對於那些不走正路的人所作的可怕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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