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聖-加爾達被閹割的陰影 五

「加爾達是我們時代的一位聖者,一位真正的聖者」。但是一位聖者可以去逛窯子嗎?布洛德在出版卡夫卡日記時作了一些審查;他不僅取消了暗示妓女的地方,而且包括所有與性有關的部分。卡夫卡學始終對作家的性能力有懷疑,熱衷於對他的性無能作滔滔議論。因此,長期以來卡夫卡就成為那些神經官能症者、精神沮喪者、厭食者、體弱者的聖主,那些畸形人、可笑的矯揉造作者、歇斯底里者的聖主(在奧爾遜·威爾斯那裡,K歇斯底里的嚎叫,而卡夫卡的小說其實是全部文學史上最少歇斯底里的作品)。

傳記作者並不了解自己妻子的隱秘的性生活,但他們相信了解司湯達(STENDHAL)或福克納的這種生活。關於卡夫卡的這一生活,我只敢這樣說:他的時代的色情生活(不是太自在)與我們的時代不大一樣:那時的年輕姑娘結婚前不做愛,對於一個獨身男人,就只有兩個可能:找好家庭出身的已婚女人或下等階級的容易的女人:女商販、保姆,當然還有妓女。

布洛德的小說的想像來自於第一種源泉;從那裡產生激奮的、浪漫的色情(戴綠帽、悲劇、自殺、病態的妒嫉)和無性的色情:「女人們誤以為一個重感情的男人只著重肉體的佔有。這樣的佔有只是一種象徵,它遠遠不能等同於情感的重要,情感使肉體改變了面貌。男人的全部愛情旨在贏得女人的仁慈(從真正的詞義上講)和善意。」(《愛情的歡喜王國》)卡夫卡小說的色情想像,恰恰相反,幾乎僅僅從另一源泉汲取素養:「我從窯子前走過如同從親愛的人家門前走過」(日記,1910年,被布洛德刪去的一句話)。

十九世紀的小說,儘管懂得權威性地分析所有的愛情戰略,卻任性與性行為被遮蓋。我們世紀的最初幾十年,性從浪漫激情的霧裡走出。卡夫卡是最早在自己的小說里發現性的人之一(還有喬伊斯,肯定是)。他不是把性當作為放蕩者圈中人(十八世紀的作法)所設的遊戲場地,而是作為每個個人的平常和基本的生活現實。卡夫卡揭開了性與存在相關連的諸面貌:性與愛情相對立;愛情作為性的條件,性要求的奇特性;性的模稜兩可:它使人亢奮,同時又使人反感的方面;它的可怕的無意義,儘管絲毫不減其異常威力。

布洛德是一個浪漫主義者。然而,從卡夫卡小說的基礎上我以為可以看到的是一種深刻的反浪漫主義;它比比皆是:既在卡夫卡看社會的方法中,也在卡夫卡造一個語句的方法中;但是這一方法的根源可能來自於卡夫卡對性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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