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09年,發現之旅

一切都是暫時的。何小兵坐在從拉薩回北京的飛機上,看著窗外,這樣想到。

飛機越飛越高,城市、建築、車輛已經看不到了,只剩下那些山與河流。很多很久以前,這裡曾經是海洋,現在變成高山和峽谷,如此神奇。大自然的變化尚且如此,何況渺小的人類。

如果了解地球是怎麼形成的和其各階段演化進程的話,就會相信一切東西暫時的,儘管這是一個絕望的想法,但事實如此。宇宙中本來沒有地球和人類,地球不過是宇宙塵埃的堆積,人類是目前地球上最高級的生命,而地於上最初的生命不過是藻類。

人只是地球在宇宙中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生物,就像恐龍會滅絕一樣,人類早晚有一天也會滅絕,甚至滅絕的原因恰恰是因為自作聰明——對地球的過度開發,地球上的雨越下越大了,風也越刮越猛了,夏天越來越勢,冬天越來越冷,越來越不適合人類居住了,不相信這一點也沒關係,總得相信,個體早晚有一天要滅亡,所以,還有什麼東西是一個人必須佔有的呢?

當個體滅亡後,只有一樣東西會傳遞下來,那就是情感。每到祭日或清明,總會有人為逝者燒雞東,這就是感情的證明——所以,活著的時候,要對得起死後他人的這種思念。除了感情,一切東西都不用看得太重。而感情也會隨著付出者和承受者的逝去而逝去。世界本是空無的。

所以,活著就是活著,不應有目的,活著並不能改變什麼——在狹小的時空中可以改變很多,但這些改變在龐大的時空中徒勞的。

過去的那一年裡,何小兵依然沒有從迷途中走出。他隱隱約約覍得以前的生活有問題,應該儘早從已經厭倦的生活中解脫出來,別再為不情願的事情買單,但如何才能解決這些問題,他不知道。

何小兵沒再摸過吉他,心情因此而變好了。其實並不是因為他不彈琴了便真的獲得快樂,只是因為不彈琴了,便不會再想、再接觸那些鬱悶的事兒,便顯得快樂,就像一直把手插在冰里的人,把手放到涼水裡,也會覺得燙手,而如果一開始他就把手放在熱水裡,然後再放進涼水裡時,只會感覍冰手。

何小兵知道,其實這種表面的輕鬆是一種假象的,他的內心依然糾結著,只有那種用不著躲避任何事情而獲得的快樂才是真正的快樂。他試著拿起吉他,不再逃避,但是彈出的節奏和旋律,依然帶了點兒憤怒和憂傷,他知道,目前自己的心境 就是這樣,無法改變。所以,要想獲得真正的快樂,只能先從自己的內心出發。

何小兵曾試圖按別人的活法兒活,但是依然得不到他們的那種快樂。他明白,別人的幸福永遠不能屬於他,只有真正屬於他的幸福才屬於他,但這幸福究竟是什麼呢,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而他現在也不知道,所以,他仍將暫時得不到幸福、悲憤地生活著。

看著報紙上鋪天蓋地的低俗炒作和劣質新聞,何小兵總覺得這個世界很荒謬,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熱衷這些虛浮的事情。金錢、暴力、性,世俗的人們追求的無外乎這幾樣。電視和雜誌上,有人想看裸體,有人為了掙到錢過上好日子裸體,有買賣,操蛋的商業行為就這麼建立起來了。人的內心一直就有骯髒、醜陋的一面,社會價值取向和審美的多元化,將人類的這一面暴露無遺。那些靠不要臉出了點兒小名的人,一開始在生活里並沒能得到尊重和擁護,只有繼續不要臉下去,出更大的名,一開始在生活里並沒能得到尊重和擁護,只有繼續不要臉下去,出更大的名,成為明星,讓光環蓋過過去的不光彩。人們便開始更多地認為這個不要臉的人是一個明星了,淡忘他(她)不要臉的過去。人就是這樣可悲,無論是那些敢不要臉的人,還是把他們奉為明星、尊重起來的人。

年紀輕輕,就像一塊干海綿,正是吸水的時候,很難理解為什麼有人非把自己泡泔水裡,而且還積極地往外擠。

何小兵不想眼前被這些事情充斥著,決定停報,給送報員打電話。送報員說,哥,你給征訂部打電話,我在老家呢,歇幾天,玩玩。

送報的都知道歇歇玩玩,何小兵也決定出去玩玩。這時嚴寬給何小兵送來信,夏雨果正在西藏。

一直以來,嚴寬仍每天上網查閱婚介網發來的徵婚女性的照片,一次他看到一個女生的資料,說自己喜歡旅行、音樂和動漫,後面留了「嘿嘿」兩個字,嚴寬看成「嘿咻」了,心想這個女生的愛好還真別具一格,想看看有這種興趣愛好並敢公之於眾的女生長什麼樣,便點開她的照片,一看,竟然是夏雨果。嚴寬很難相信夏雨果變成現在這個樣,便把她的資料又看了一遍,這才發現是自己看錯了。嚴寬怕夏雨果被別人征走,趕緊替何小兵給她發了一封信,說想和她深度聊聊,並配上一幅假照片。夏雨果恰好在線,回信說想聊什麼就在信里說。嚴寬說打字無法將內心所想表達清楚,還是希望能請她喝咖啡或吃飯見面聊。夏雨果說她現在西藏,一時半會兒回不去北京。嚴寬判斷不出真假,就說他知道自己的條件不好,夏雨果看不上他,但他希望夏雨果不要以這種方式拒絕他,可以直說。夏雨果說,她不是那個意思,她真的在西藏,並發了一幅剛剛在布達拉宮照的照片。嚴寬趕緊把這一線索告訴了何小兵。

何小兵知道,夏雨果很早就想去西藏了,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想去那裡,但是他知道去西藏並不需要理由,因為那裡是西藏,不僅是夏雨果,那裡也是很多人夢想中要去的地方,包括何小兵。於是,為了夏雨果和看到夢想背後到底是什麼,何小兵奔赴拉薩。

當火車過了青海,城市的跡象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藍天白雲,雪山河流,遼闊的草原,如珍珠般散落的氂牛、羊群,騎著摩托車的牧民,何小兵覺得自己對眼前的景象有一種天然的親近,雖然沒有參加其中,但是他感受到生活的味道。這跟在城市的感受不同,在北京,他經常路過那些門口有噴泉、鮮花,路面潔凈、總是被工人們噴洒得半濕不幹的寫字樓、公寓,它們有富麗堂皇的門廳,門口站著穿著制服、帶著白手套、拿著對講機的門童,樓下停著全身光亮的車,進出是拎著公文包的文雅人,何小兵更願意以客人的身份參觀這樣的場景,而不是以主人的身份每天在這種場合出入,但是當看到唐古拉山,看到藏北草原,看到吃草的牛羊,看到挖蟲草的藏人,看到隨著火車飛奔的藏族小孩,看到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何小兵感受到生活的另一種趣味和意義。

進入拉薩,何小兵走在布達拉宮前,有些茫然。周圍都是穿著異族服裝的人,他們說著何小兵聽不懂的話、戴著何小兵不會戴的頭飾,甚至膚色都跟何小兵不一樣,搖晃著轉經筒,嘴裡念念有詞,繞著布達拉宮走著,還有一些磕長頭的藏人,三步一磕,五體投地,腦門兒上已經磕出趼子,何小兵覺得身處此地,有些彆扭。當他繞著布達拉宮走了一圈後,和周圍人的隔閡沒有了,感受到他們的勃勃生機,並能融入其中,砍著價從藏民手裡買東西,還買了當地的吃的,邊走邊吃。何小兵想著,也許生活也是這樣,當一種新生活來臨的時候,一開始可能會不適應,束手無策,但只要不逃離出去,生活其中,就會將一切彆扭轉化成自然,變得美妙。

路旁茶館的樹蔭下,坐著一對轉完經的老頭兒和老太太,轉經筒放在一旁,小方桌上擺著一壺甜茶,兩人喝著。老頭兒要了一碗藏面,麵條上來,老頭兒不吃,老太太一個人吃,老頭兒給自己續上茶,喝一口,看著遠處的布達拉宮。

店裡的DVD機放著一個捲髮深眼窩的藏族歌手的MV,他時而穿著藏袍,騎著駿馬,時面穿著牛仔褲皮夾克,騎著摩托車,女主角剛要麼清純可人,要麼濃妝艷抹,男歌手利用牲畜和現代化交通工具事著女主角穿越草原、高山、湖泊、寺廟,做出各種跟上個世紀90年代歌星們慣用的動作,但是做得很真誠,不討厭,甚至讓人羨慕他們做這些動作時心裡能什麼都不想。

茶館老闆是一對二十多歲出頭的小夫妻,也是藏族,在後面的廚房忙活兒,他們一歲多的孩子在店裡叼著灌得滿滿的奶瓶,一會地上爬,一會兒躺在桌子底下,從桌底下鑽出來的時候,奶瓶已經空了。後院是他們住的地方,家裡也有老人,老人出去轉經了,他們經營這個小店維持全家人的生活。忙完店裡的事兒,小丈夫去門口的撞球桌打撞球,小媳婦把電視播到湖南衛視抱著孩子看偶像劇。從這對小夫妻身上,何小兵看到了一種天然的生活。

父母撫養孩子,孩子贍養父母,這也是動物的本性。人恰恰因為比動物高級,有了思考,有了對父母為什麼要生養自己的譴責,有了愛恨情仇,導致人有時候會做出比動物更低級的事兒。拋棄老人。還有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人,把精力浪費在對父母生下自己耿耿於懷和疑為什麼要養育下一代上,而不去想如何贍養好老人和培養好孩子。

何小兵離開茶館,拐進一條小巷,聽到一個小院里傳來飄揚的吉他聲,恰如其分地跟眼前的景象配合起來。何小兵喜歡上這一場面,心裡很舒適。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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