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兄弟——陳麒凌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這大多用來形容紅顏與藍顏知己。

他們之間比朋友更貼心,

卻又比戀人少一些;

他們彼此傾訴心事,分享成功與失敗;

他們不曖昧,彼此坦誠。

當男生們在追憶那些年曾經追過的女孩時,

也一定會記起那些年幫他們追女孩的女兄弟。

友情/繾綣/未果

女兄弟

Love is so soft and warm beside me,

if I were to give my heart,

it would have to be

to you.

那些年陪你走過的女孩,

除了你給了承諾的女朋友,

還有真正交心的女兄弟!

article by 陳麒凌

面試那天,臨時被叫去人事部換墨盒,楊川不熟練,染了幾個指、頭的黑。

在去洗手的時候,盥洗台的大鏡子照進一個人,楊川抬頭看了鏡子一眼,她黑髮紅唇,不是特別漂亮,但那利落洒脫的舉止,有種強大又冷靜的美。

一如鏡子里的所有女人,她也左顧右盼,整理著頭髮。楊川知趣,低下頭把泡沫沖凈,甩了甩手,正要離開。

「等等,來幫個忙。」她看著鏡子。

「我?」楊川奇異,他根本不認識她。

「我後面有根白頭髮,不知怎麼長的。」她擰著脖子,有點費勁的樣子,「還揭竿而起,翹起來了。」

她的短髮很黑,濃過最深的夜色,哪裡有什麼白頭髮。

「我夠不著,你幫我拔掉,過來呀。」她皺皺眉,好像在跟熟人說話。

楊川只得走近,必須得這麼近,才能看清楚她的髮絲,這真有點尷尬。他把身體拉遠,努力往前伸著頭。彆扭的姿勢。

她的頭髮黑亮滑順,淡淡的、很乾凈的香氣。

「看見沒有?」

「嗯。」他發現了,細細的一絲小白髮,微微搖曳著。

「拔掉。」

「好。」他笨手笨腳地拈起來,想了想說,「可能會疼一下。」

「別廢話,快點!」

他這才扯了下來。她回過頭,拈過這根頭髮說:「可憐白髮生。」

轉身走開幾步,又停住,楊川以為她要補一句謝,誰知她說:「你別以為我很老。」

她當然不老,只看面貌,她甚至比玫玫還小,只是那份氣場是玫玫再長十年也未必有的,玫玫是那樣小鳥般怯怯地、永遠無助地躲在他背後的女孩。

玫玫在等他,她剛從行政部溜出來。面試的是他,緊張的卻是她,絞著雙手,憂心忡忡地轉來轉去。

「戴眼鏡的那個男的說什麼沒有,他是人事部經理呀。」

「那個胖子呢,那個胖子為難你沒有呀,他有時很兇的。」

「自我感覺好嗎?不會有問題吧,阿彌陀佛,我在這兒給你求了一上午的佛了。」

楊川少不得好言安慰她一番:「放心吧,沒那麼差,就算進不了外銷部,做保安也行,就算做不了保安,掃地的也干,一定能打進你們公司,一定能天天一起上班下班,一定一定在你身邊。」

玫玫笑了,眼裡瑩瑩閃閃,走廊上人多,她只能捏捏他的手。

他那刻的心情真是無限感慨。

十六歲那年他就給她承諾,雖然那時不懂什麼,但從不後悔說過的那些話。

他說十八歲他們要一起上大學,去同一座城市,讀同一所學校,坐在一個教室,一起去飯堂打飯。

他說二十二歲他們要一起畢業,留在同一個地方,進同一家公司,買一套房子,一起吃早餐上班、一起回家做飯。

他說二十六歲他們要結婚,她要穿雪白的婚紗,長發上戴朵金色的小皇冠,也穿火紅的旗袍,鬢邊插著紅玫瑰,他們要去最美的地方度蜜月,什麼地方最美,其實那時他和她也不知道。

這樣的愛情很土氣吧,可那就是他們的故事。這麼多年下來,誰也離不開誰了,他是她的骨頭,她是他的肉,沒有他,她總是虛軟軟地立不住腳;她不在身邊,他總是空懸懸地時刻牽掛。

其實,也有段不在一起的時間,還真不短,一年十一個月零四天。

畢業的時候,省城有家大國企來學校招人,他被選上了,玫玫沒有,不過也找了個不錯的單位,面試、筆試很順利,都準備試用了,偏巧玫玫媽那段時間胃潰瘍住院,要她回來方便照應。當時楊川也想跟著回來,但國企的合同簽得死,違約要賠筆錢,他家境一般,這筆錢不是小數目,於是兩人商量著先這樣,等等再看。

一年十一個月零四天好長啊,每一天都是搓成無數粒分秒捏著過的,電話容易,視頻也不難,但聲音再近,面容再真,都不算此時此刻在一起。

那是不一樣的。

她半夜發燒肚子痛,不敢吵醒父母,也不會打車去醫院,只是抱著電話對他哭。她熬夜寫的報告被主管改錯了數據,經理罵的卻是她,她也不會申辯,也不敢抱怨,只會在盥洗室里抱著電話對他哭。想從前朝朝暮暮的甜美,她哭;無端擔憂將來的路向,她也哭。哭是她應對這紛雜世界的唯一方式,可不是每個人都會心疼那些眼淚,除了他。

既然沒有那麼長的手臂,穿越迢迢的空間去擦她臉上的淚,那他只能整個人地回來。

這是承諾。

楊川覺得自己像頭牲口,被人拉出來走兩步那種。

姚經理帶他進了外銷部辦公室,人人都在對著電腦忙,也有說電話的,站著說的,將話筒夾在脖子和肩膀中間說的,語速都很急很忙,好像稍微慢點地球就會停止轉動。

所以當姚經理說,這是楊川,新來的跟單員,你們誰帶帶?他們也是邊看過來一眼邊笑笑點頭,而鍵盤上的手指沒停,話筒邊的嘴在繼續。

在外銷部里,跟單員和業務員是最緊密的搭檔,業務員拼死拼活搶來的單子能否完美成交,全靠跟單員的醒目老練,誰願意找個生手來冒險呢。

最多不過一分鐘的停頓,他卻覺得分外漫長,等著誰把自己領走,那點低微的巴望和凄惶。

「我要他。」聲音從靠窗的位置傳來,辦公桌的藍色屏風遮住了她的臉,只看見高揚的左臂,像拍賣行的舉手。

「外銷部的女超人,喻華。」姚經理很高興,「楊川,你運氣不錯。」

她這才站起來,黑髮紅唇,利落洒脫,唇邊一點笑:「已經見過了。」

他也笑了,也許是緊張,也許是緊張之後的放鬆,一時竟沒想到什麼得體的話,只是點點頭。直到這天中午下班,他才好不容易想出幾句榮幸、感謝、指教、包涵之類的漂亮場面話,在心裡練了好幾遍,可說出來的時候還是很生硬。

喻華嘲弄地看著他:「你一個老實人,何必為難自己說這些。」

他臉紅了。

走出門就見到玫玫在樓梯口翹望,這時喻華回頭問:「要不要跟我去吃飯,飯堂很差勁,我知道一個好地方,全公司只有我知道。」

他遲疑著該怎樣回答,玫玫已經迎上來,挽了他的胳膊,溫柔親熱地跟喻華說話,怯怯地但不無驕傲地笑著:「喻華,他是我男朋友,以後就交給你了,拜託多多調教。」

喻華反應得那麼敏捷,話音未落,她已經咯咯地笑了:「怎麼調教?一邊調戲一邊教?」

玫玫也被逗樂了:「你隨意,想怎麼調戲就怎麼調戲,只要你不嫌棄。」

楊川有些窘,喻華笑著看看他,沒再說下去。

就這樣,他成了喻華的搭檔。這的確是個強大的女孩,連續兩年當選金牌業務員,做起事來就像踩著幾個風火輪,英語口語又那麼流利鏗鏘。據說,她的銷售通常都在十分鐘內搞定,一邊約見大客戶,一邊在路上又敲下幾個小客戶。

她和客戶談訂單,談笑風生卻滴水不漏,轉過身來看樣品,眼光又極其銳利,一點色差和瑕疵都矇混不了。她還罵人,楊川來的第三天就見識到,有批到西班牙的貨,貨運代理搞錯了交貨時間,喻華帶著他衝去人家的公司,劈頭蓋臉就一陣狠罵,那個男操作都快給她罵哭了。

出了門來喻華突然回頭看楊川,想來那時他的表情也有幾分震撼,不及調整,喻華問:「怎麼,嚇傻了?」

楊川直言:「那倒沒有,不過我是有點膽小。」

「放心,我捨不得罵你哦。」她調侃著,見他有些不自在,又咯咯笑道,「你還真害臊了,這才叫一邊調戲一邊教呢。」

可是真的,和喻華搭檔,這兩年四個月零十二天,她沒罵過他。

這很罕見,相處下來目睹耳聞她罵過經理、罵過同事、罵過客戶,當然都是工作上的事,她真厲害,句句都辣,可句句都在點子上,而且神色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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