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李彥青介面,「你可得盯住你們老爺了。」
「我會。」
小阿鳳倒是說到做到,王克敏打西風,她一翻不要,拆西風對盯住下家,湘雲老四深表滿意,「三太太大義滅親,」她說:「我輸了也值。」
「三太太扣三爺,你如果也打得緊,三爺遲早會自摸,牌更大了。」李彥青向上家說:「來!弄張好的來吃。」
「我看看,你要甚麼牌?」說著,湘雲將他的手拉開,看地上吃了一副索子,一副萬子,不是甚麼大牌,便說一聲:「六爺給你一張尖張吃!」接著打出一張七萬。
李彥青沉吟了一會說:「好!吃。」
下家的小阿鳳,看他先抽一張六萬,隔兩張牌,再抽一張八萬,吃成一副嵌七萬,隨手打出一張一筒;心裡雪亮,知道他聽的甚麼?
「瞧六爺的造化吧!」她取摸牌以後,另兩張牌,用手掌罩著,亂轉了幾下,然後隨手翻出一張牌,是二筒。
「碰!」李彥青喊得這一聲,卻不攤牌,探身過去說道:「我看看你是甚麼牌?」
小阿鳳示以另一張牌,是三筒;裡面還有一張四筒;原來她已經料准了,李彥青原來的七張牌是,是「大肚子」的六七八萬,另外有一對麻將頭,吃五八萬聽六九萬;吃六九萬聽五八的平和。如今從中間抽牌吃嵌七萬,打出一張一筒,不言可知不是聽邊三筒,便是嵌二筒;所以她把整副牌拆開,但打二筒還是三筒,只好「憑天斷」了。
「真是大義滅親。」李彥青笑著說:「多謝,多謝!」他把牌攤了開來,「無字無花,兩翻平和。」
「你們看我這副牌!」王克敏將牌攤了下來,大家一看咋舌,是一坎七筒,一坎九筒,帶一張八筒;和六七八九筒四張牌,他伸手將原該他摸的張那牌抓了起來,「叭噠」一聲翻開,是張七筒。如果小阿鳳不打那張二筒,便是他自摸邊七筒,除原有的三翻以外,另加湊一色,三坎,一副大滿貫的牌。
「六爺要走運了。」湘雲說道:「連我們也沾六爺的光。」
「那是三太太的成全,」李彥青精神抖擻地抓起骰子,「該我的庄了。看看能不能聯庄?」說著,一撒手將骰子扔了出去。
不過使的勁大了些,一粒骰子三蹦兩跳,掉落在地;屋子裡恰好丫頭不在,四個人便都低頭去找。
「有了,有了!」李彥青說,「就在我腳底下。」說著彎腰去撿骰子。
聽得這一說,其餘三個人自然都把頭抬了起來;李彥青看小阿鳳的那雙著了肉色絲襪,踩著白緞繡花拖鞋的腳,骨肉停勻,實在可愛,忍不住便伸手過去,捏了一把。撿了骰子起來,看小阿鳳的臉色,平靜異常,渾似不覺;心裡不免痒痒地,又多看了一眼。
「太太,」丫頭來請示:「甚麼時候開飯?」
「打完這四圈就吃飯吧!」小阿鳳以徵詢的語氣說:「飯後再打四圈?」
「好!」李彥青介面,「飯後再打四圈,時候就差不多了;」
小阿鳳點點頭,交代丫頭:「只有三把牌了,去預備吧!」
等丫頭一出門,李彥青忽然發覺右面膝頭上擱上來一條腿;心裡頓時一陣狂跳,送上門來的艷福,豈不可享?隨即伸手下去,拿小阿鳳的小腿又摸又捏,打的甚麼牌,自己都不知道了。
「碰!」湘雲笑得合不攏嘴,「六爺,多謝,多謝!」
李彥青茫然不知所答,「六爺,」小阿鳳說:「你吃包子了。」
原來湘雲是一副索子清一色,已經三副下地,而李彥青魂不守舍,竟打了一張五索,讓湘雲和了個清一色平和。
「六爺,」小阿鳳把腿抽了回去,故意逗他,「三副下地,你都不知不覺;你心裡在想甚麼?是想六奶奶不是?」
李彥青笑笑不答;打完牌吃飯,飯後湘雲與小阿鳳要去修飾一番,王克敏便趁這片刻,將李彥青拉到一邊,談他辭職的事。
「大總統是怎麼個意思?」
「他很為難。」李彥青答說:「昨天王總長、顏總長、顧總長約齊了來見大總統,說應該挽留孫總理。」
「理由是甚麼呢?」
「那還用說嗎?」
這話很含蓄,對峙的局面,非楊即墨,主張挽留孫寶琦,即是表示反對王克敏;他又問說:「那末大總統怎麼回答他們呢?」
「大總統說:我還在給他們勸和。最好大家都不辭。」
「這意思是,要不準都不準;要准都准?」
「似乎有這麼一點意思。」
「我是無所謂。」王克敏說:「只要政策不變,誰來當財政總長都行。」
所謂「政策」即指金佛郎案;李彥青想了一下問道。「這個案子辦成了,有些甚麼好處?」
「好處太多了。」王克敏:「第一、軍費可以不欠;第二、『災官』都會說大總統好;第三、中法復業,不但好些實力分子會更加擁護大總統,而且多個銀行在手裡,對付關外,調度也方便得多;第四、中法合辦教育事業,大總統在武功以外,再落個提倡文教的美名,於他將來聯任,很有關係。」
「有這麼多好處?」
「可不是。」
「好!」李彥青一拍大腿,「我來跟大總統說。」他又問道:「三爺,說成了,你怎麼謝我?」
「你說呢?」
「請三嫂親手做幾個菜請我。」
「小事!你說那一天?」講到這裡恰好小阿鳳出現;王克敏便看著她說:「六爺要你親手做幾個菜請他。」
「行!」小阿鳳答說:「林秘書明兒從南京日來;一定有鰣魚。六爺明兒晚上來吃飯。」
「我也不過這麼一句話,那裡真的就要勞動你了?」
「不!我原有事要托六爺;順便可以談談。」
「甚麼事?二嫂現在就說好了。」
「一時說不清楚。」小阿鳳轉臉問王克敏:「你明兒要上天津?」
「是啊!」
「那怎麼辦?」小阿鳳面現躊躇,「鰣魚經不起擱;等你回來再請六爺,只怕——。」
「何必要等我?你就明天請六爺吃鰣魚好了。」
「也好!」小阿鳳說:「六爺,咱們就這麼定規了;明兒清早點過來。」
「好,好!我下午五點鐘來。」
說定了復又上桌,李彥青手風大轉,一直聯庄;不巧的是公府楊副官來了電話,請李彥青回去。
「你告訴楊副官,」李彥青關照王家的丫頭,「還有兩圈牌,打完了就走。」
不道牌局頗有波瀾,小阿鳳跟湘雲都聯庄;打到九點鐘還無法結束,公府的電話又來了。
「你告訴他,快完了。」
「不!楊副官一定要請六爺講話。」
「好吧!」他將牌扣倒,去聽電話。
「處長!」楊副官在電話中說:「你老快請回來吧!大總統要洗腳,快要發脾氣了。」
電話中聲音很大;李彥青不由得臉一紅,說一聲:「知道了。」回到牌桌上,拉住王家的丫頭說:「你替我打。」
「算了,算了!」王克敏雖未聽見楊副官的話,也猜到是這麼一回事了,「打完這一把結帳吧!」話剛完,自摸和牌;結了帳,李彥青匆匆回到延慶樓。
「你怎麼在王家打牌這麼久?」曹錕的火氣猶在,說話是責備的語氣。
「我跟王叔魯是談正事。」
「甚麼正事?」
「事情很多。我先伺候你洗了腳再談。」
洗完腳,捏腳、扦腳,李彥青使出看家本領,將曹錕伺候得通體舒泰,栩栩欲仙。李彥青叫進人來,收拾殘局;然後將孫寶琦的辭呈找了出來,取枝毛筆蘸了墨,一起送到曹錕手中。
「幹甚麼?」
「寫兩個字:照準。」
「這,」曹錕搖搖頭:「你別胡鬧!」
「不是胡鬧!」李彥青說。「大總統不想想,跟王叔魯是多少年的朋友?」
王克敏在滿清當直隸總督陳夔龍的交涉使時,地位比一介武夫的曹錕高得多;王克敏折節下交,曹錕對這一點是很看重的。但孫寶倚在北洋,因為當過武備學堂的總辦,大家都叫他「孫老師」。朋友的交情雖深,老師的地位也不能不尊重,所以躊躇著不肯下筆。
「王叔魯這個人有一項長處,大總統應該很清楚,他的公私最清楚不過。大總統維持他的地位,他決不會把大總統的錢,擺到他自己口袋裡。」李彥青又說:「大總統不信,換個人試試;不過,那時候可別後悔。」
這句話說動了曹錕,心裡想到,如果金佛郎案能成事實,王克敏決不會以軍費、政費、尚有不敷,將他應得的一份,靳而不與。因此,下了決心,「好!」他接過筆來,在孫寶琦的辭呈後面批了「照準」二字。
「王叔魯的辭呈呢?」李彥青說:「你老索性再批一個『慰留』」
「那不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