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長篇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史記仲尼弟子傳》曰:公冶長,齊人,字子長。

皇侃《論語義疏》引《論釋》曰:公冶長從衛反魯,行至二上,聞鳥相呼往清溪食死人肉。須臾,見一老嫗當道而哭。冶長問之。嫗曰:「兒前日出行,於今不反,當是已死亡,不知所在?」冶長曰:「向聞鳥相呼往清溪食肉,恐是嫗兒也。」嫗往看,即得其兒也,已死。即嫗告村司。村司問嫗:「從何得知之?」嫗曰:「見冶長,道如此。」村官曰:「冶長不殺人,何緣知之?」因錄冶長付獄。主問冶長:「何以殺人?」冶長曰:「解鳥語,不殺人。」主曰:「當試之,若必解鳥語,便相放也。若不解,當令償死。」駐冶長,在獄六十日。卒日,有雀子緣獄柵上相呼,嘖嘖。冶長含笑,吏啟主:「冶長笑雀語,是似解鳥語。」主教問冶長:「雀何所道而笑之?」冶長曰:「雀鳴嘖嘖,白蓮水邊有車翻,覆黍粟,牡牛折角。收斂不盡,相呼往啄。」獄主未信,遣人往看,果如其言。復又解豬及燕語,屢驗,於是得放。

《繹史卷九十五》引《留青日札》曰:公冶長貧而閑居,無以給食,其雀飛鳴其舍,呼之曰:「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個虎馱羊,爾食肉,我食腸,當急取之勿徨。」子長如其言,往取食之。及亡羊者跡之,得其角,乃以為偷,訟之魯君。魯君不信鳥語,逮系之獄。孔子素知之,為之白於魯君,亦不解也。於是嘆曰:「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未幾,子長在獄舍,雀復飛鳴其上,呼之曰:「公冶長!公冶長!齊人出師侵我疆。沂水上,嶧山旁,當亟御之勿徨。」子長介獄吏白之魯君,魯君亦勿信也。姑如其言往跡之,則齊師果將及矣。急發兵應敵,遂獲大勝。因釋公冶長而厚賜之,欲爵為大夫,辭不受,蓋恥因禽語以得祿也。後世遂廢其學。

樹達按:此事殊不可信,姑存之以備一說。《左傳僖公二十九年》記介葛盧識牛鳴,《韓非子解老篇》記詹何亦然。《周禮》秋官夷隸、貉隸二職,掌與牛馬鳥獸言,此亦其類也。

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史記仲尼弟子傳》曰:南宮括,字子容。

《先進篇》曰:南容三複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史記仲尼弟子傳》曰:宓不齊,字子賤,少孔子四十九歲。

《新序雜事篇二》曰:魯君使宓子賤為單父宰,子賤辭去,因請借善書二人,使書憲書教品,魯君與之。至單父,使書,子賤從旁引其肘。書丑則怒之;欲好書,則又引之。書者患之,請辭而去。歸,以告魯君。魯君曰:「子賤苦吾擾之,使不得施其善政也。」乃命有司無得擅徵發單父,單父之化大治。故孔子曰:「君子哉子賤!魯無君子者,斯安取斯?」美其德也。

《說苑政理篇》曰:孔子弟子有孔蔑者,與宓子賤皆仕。孔子往過孔蔑,聞之曰:「自子之仕者,何得?何亡?」孔蔑曰:「自吾仕者,未有所得而有所亡者三;曰:王事若襲,學焉得習?以是學不得明也。所亡者一也。俸祿少,粥不足及親戚,親戚益疏矣。所亡者二也。公事多急,不得弔死視病,是以朋友益疏矣。所亡者三也。」孔子不說,而復往見子賤,曰:「自子之仕,何得?何亡?」子賤曰:「自吾之仕,未有所亡,而所得者三;始誦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學日益明也。所得者一也。俸祿雖少,粥得及親戚,是以親戚益親也。所得者二也。公事雖急,夜勤弔死視病,是以朋友益親也。所得者三也。」孔子謂子賤曰:「君子哉若人!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二字本皆誤作鬻,今據文義改正。)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

《禮記明堂位篇》曰:有虞氏之兩敦,夏後氏之四璉,殷之六瑚,周之八簋。鄭注云:皆黍稷器。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史記仲尼弟子傳》曰:冉雍字仲弓。

《先進篇》曰:是故惡夫佞者。

○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

《史記仲尼弟子傳》曰:漆雕開,字子開。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

《子罕篇》曰: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漢書地理志》曰:玄菟、樂浪,皆朝鮮、貊、句驪蠻夷。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鮮,教其民以禮義田蠶織作。樂浪、朝鮮民犯禁八條:相殺,以當時償殺。相傷,以谷償。相盜者,男沒入為其家奴,女子為婢。欲自價者,人五十萬。雖免為民,俗猶羞之,嫁取無所仇。是以其民終不相盜,無門戶之閉。婦人貞信不淫辟。可貴哉!仁賢之化也。然東夷天性柔順,異於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設浮於海,欲居九夷,有以也。

《說文解字羊部》曰:羌,西戎羊種也。從羊兒,羊亦聲。南方蠻閩,從蟲。北方狄,從犬。東方貉,從豸。西方羌,從羊。此六種也。西南人僬僥,從人,蓋在坤地,頗有順理之性。唯東夷從大,大,人也。夷俗仁,仁者壽,有君子不死之國。孔子曰:「道不行,欲居九夷,乘桴浮於海。」有以也。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

《先進篇》曰:子路、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

《先進篇》曰:「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先進篇》曰:「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

《新序雜事二篇》曰:昔者鄒忌以鼓琴見齊宣王,宣王善之。鄒忌曰:「夫琴,所以象政也。」遂為王言琴之象政狀及霸王之事。宣王大悅。與語三日,遂拜以為相。齊有稷下先生,喜識政事。鄒忌既為齊相,稷下先生淳于髡之屬七十二人皆輕忌,以謂:設以辭,鄒忌不能及,乃相與俱往見鄒忌。淳于髡之徒禮倨,鄒忌之禮卑。淳于髡等曰:「狐白之裘,補之以弊羊皮,何如?」鄒忌曰:「敬諾。請不敢雜賢以不肖。」淳于髡曰:「方內而員,何如?」鄒忌曰:「敬諾。請謹門內,不敢留賓客。」淳于髡等曰:「三人共牧一羊,羊不得食,人亦不得息,何如?」鄒忌曰:「敬諾。減吏省員,使無擾民也。」淳于髡等三稱,鄒忌三知之,如應響。淳于髡等辭屈而去,鄒忌之禮倨,淳于髡等之禮卑。故所以尚幹將莫邪者,貴其立斷也;所以貴騏驥者,為其立至也。必且曆日曠久乎?絲氂猶能挈石,駑馬亦能致遠。是以聰明捷敏,人之美材也。子貢曰:「回也聞一以知十」。美敏捷也。

賜也聞一以知二。」

《學而篇》曰: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述而篇》曰: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樹達按:子貢因貧富之問而悟《詩》切磋之義,因孔子贊夷齊而知其不為衛君,皆聞一知二之事也。

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於予與何誅?」

《禮記檀弓上篇》曰:夫晝居於內,問其疾可也;夜居於外,吊之可也。故君子非有大故,不宿於外;非致齊也,非疾也,不晝夜居於內。

樹達按:宰予非疾而晝寢,故孔子嚴責之。此亦孔子獎勞戒惰之事也。

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改是。」

《大戴禮記五帝德篇》曰:孔子曰:「吾欲以顏色取人,於滅明邪改之;吾欲以語言取人,於予邪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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