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政篇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爾雅釋天》曰:天北極謂之北辰。

《孟子公孫丑上篇》曰: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願藏於其市矣。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願耕於其野矣。廛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

又《滕文公下篇》曰:孟子曰:湯居亳,與葛為鄰,葛伯放而不祀。湯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犧牲也。」湯使遺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湯又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粢盛也。」湯使亳眾往為之耕,老弱饋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之,不授者殺之。有童子以黍肉餉,殺而奪之。《書》曰:「葛伯仇餉,」此之謂也。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內皆曰:「非富天下也,為匹夫匹婦復仇也。」湯始征,自葛載,十一征而無敵於天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歸市者弗止,芸者不變。誅其君,吊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悅。《書》曰:「徯我後,後來其無罰。」

又《梁惠王下篇》曰:昔者大王居,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去,逾梁山,邑於岐山之下居焉。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

《荀子儒效篇》曰:仲尼將為司寇,沈猶氏不敢朝飲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潰氏逾境而徙;魯之粥牛馬者不豫賈;必蚤正以待之也。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詩關雎序》曰: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是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然則《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

《史記屈原傳》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禮記緇衣篇》曰:夫民,教之以德,齊之以禮,則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齊之以刑,則民有遁心。故君民者,子以愛之,則民親之;信以結之,則民不倍;恭以之,則民有孫心。《甫刑》曰:「苗民匪用命,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是以民有惡德而途絕其世也。

《孔子家語刑政篇》曰:仲弓問於孔子曰:「雍聞:至刑無所用政,桀紂之世是也;至政無所用刑,成康之世是也。信乎?」孔子曰:「聖人治化,必刑政相參焉。大上,以德教民,而以禮齊之。其次,以政道民,而以刑禁之。化之弗變,道之弗從,傷義以敗俗,於是乎用刑矣。」

《孔叢子刑論篇》曰:仲弓問古之刑教與今之刑教。孔子曰:「古之刑省,今之刑繁。其為教,古有禮然後有刑,是以刑省。今無禮以教,而齊之刑,刑是以繁。《書》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謂先禮以教之,然後繼之以刑折之也。夫無禮則民無恥,而正之以刑,故民苟免。」

《荀子議兵篇》曰:凡人之動也,為賞慶為之,則見害傷焉止矣。故賞慶刑罰執詐不足以盡人力致人之死。為人主上者也,其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無禮義忠信,焉慮率用賞慶刑罰執詐,險厄其下,獲其功用而已矣。大寇則至,使之持危城則必畔,遇敵處戰則必北,勞苦煩辱則必奔,霍焉離耳,下反制其上。故賞慶刑罰之為道者,佣徒粥賣之道也,不足以合大眾,美國家,故古之人羞而不道也。故厚德音以先之,明禮義以道之,致忠信以愛之,尚賢使能以次之,爵服慶賞以申之,時其事,輕其任,以調齊之,長養之,如保赤子。

《漢書賈誼傳》:誼上策曰:凡人之智,能見己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為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雲禮雲」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驅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德澤洽,累子孫數十年;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德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讎,禍幾及身,子孫誅絕。是非其明效大驗邪?(《大戴禮記禮察篇》文同。)

《史記酷吏傳》曰: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老氏稱:「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也。昔天下之網嘗密矣,然奸偽萌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當是之時,吏洽若救火拂沸,非武健嚴酷,惡能勝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職矣。故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

劉向《戰國策敘》曰:始皇兼諸侯而有天下,無道德之教、仁義之化以綴天下之心,任刑罰以為治,信小術以為道,遂燔燒《詩》、《書》,坑殺儒士,上小堯舜,下邈三王。二世愈甚,惠不下施,情不上達,君臣相疑,骨肉相疏,化道淺薄,綱紀敗壞,民不見義,而懸於不寧。撫天下十四歲,天下大潰,其比王德,豈不遠哉!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夫使天下有所恥,故化可致也。苟以詐偽偷活取容,自上為之,何以率天下?秦之敗也,不亦宜乎!

《史記孝文帝紀》曰:孝文帝從代來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狗馬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嘗欲作露台,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台為?」上常衣綈衣,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幃帳不得文綉,以示敦樸為天下先。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不治墳,欲為省,毋煩民。南越王尉佗自立為武帝,然上召貴尉佗兄弟,以德報之,佗遂去帝稱臣。與匈奴和親,匈奴背約入盜,然令邊備守,不發兵深入,惡煩苦百姓。吳王詐病不朝,就賜几杖。群臣如袁盎等稱說雖切,常假借用之。群臣如張武等受賂遺金錢,覺,上乃發御府金錢賜之,以愧其心,勿下吏。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殷富,興於禮義。

《後漢書魯恭傳》曰:拜中牟令,恭專以德化為理,不任刑罰。訟人許伯等爭田,累守令不能決,恭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責,輟耕相讓。亭長從人借牛而不肯還之,牛主訟於恭,恭召亭長敕令歸牛者再三,猶不從。恭嘆曰:「是教化不行也。」欲解印綬去,掾吏泣涕共留之,亭長乃慚悔,還牛,詣獄受罪,恭賞不問。於是吏人信服。

又《劉寬傳》曰:典歷三郡,溫仁多恕,常以為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吏人有過,但用蒲鞭罰之,示辱而己,終不加苦。每行縣,止息亭傳,輒引學官祭酒及處士諸生執經對講。見父老,慰以農里之言;少年,勉以孝悌之訓。人感德興行,日有所化。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

《禮記曲禮篇》曰:人生十年曰幼,學。

又《內則篇》曰: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朝夕畢幼儀,請肄簡諒。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成童,(鄭注云:成童十五以上。)舞象,學射御。

《尚書大傳》曰:古之帝王者必立大學小學,使王大子、王子、群後之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十有三年始入小學,見小節焉,踐小義焉。年二十,入大學,見大節焉,踐大義焉。

樹達按:《說文》云:義,己之威儀也。《大傳》文之小義大義,義皆威儀之義。

《大戴禮記保傅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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