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女孩(下)-2

在一個兩性平等的社會,女人將把月經只看成是進入成年生活的特殊方式。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們的身體都有其他令人不快的需求需要關照。但這些都容易適應,因為大家都有這些需求,它們對任何一個人都不是一種污點。月經之所以在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子當中引起恐懼,是因為它把她劃入一種劣等的、有缺陷的類別。這種社會地位的降低,使她感到沉重的壓抑。假如她沒有失去做人的自尊,就會對流血的身體仍感到驕傲。而如果她能夠順利地保持這種自尊,她對自己肉體的羞辱感,就會大為減弱。一個通過體育、社會、智力和宗教活動,為自己開闢超越道路的少女,將不會認為她的性特徵是一種發育不健全的表現,並且會很容易超越它。如果少女在這個階段經常出現神經病的狀況,那是因為她在讓自已經受無法想像的折磨的命運面前,感到無依無靠。在她看來,她的女性氣質意味著疾病、痛苦和死亡,她深深地為這一命運所困擾。

海倫·多伊奇所描述的一個叫莫莉的病人,是說明這種焦慮的典型例子。摘要如下:

莫莉在14歲時,開始受心理紊亂的折磨。她家裡有5個孩子,她排行第四。據說,她父親極其嚴厲,心胸狹窄。每當吃飯時,他總是對孩子的儀錶和舉止說三道四。母親憂心重重,很不快活。每遇到這種事,父母常常說不到一起。一個兄弟離家出走。莫莉是一個很有天賦的小傢伙,踢踏舞跳得很好。但她膽怯,把家庭糾紛看得很認真,害怕男孩子。她對姐姐懷孕的事很感興趣,知道了詳情,並且聽說女人常在生孩子時死去。她照顧那個嬰兒兩個月。當姐姐離開家時,家裡又大吵一場,母親暈了過去。莫莉的想法大多與分離、暈倒和死亡有關。

母親說,莫莉在幾個月前開始有月經。她對這件事感到很難堪,對母親說:「它來了。」她和姐姐一起去買衛生紙,路上碰到一個男人,她便低下了頭。總之,她顯得「很討厭自己」。她在經期從不感到難受,但總想對母親隱瞞這件事,即使母親看見了床單上的污跡。她對姐姐說:「現在我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我可能會懷孕。」姐姐告訴她:「要發生這種事,必須和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她回答說:「我不是正和兩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嗎?——我的父親和你的丈夫。」

父親不許他的女兒們夜晚出JI,因為鎮里駐紮了些士兵,常有強姦的傳聞。這些擔心更使莫莉認為男人是非常可怕的東西。自從第一次月經來到以後,她對懷孕和生孩子時死去的焦慮,越來越嚴重,以至不久她拒絕離開自己的房間,現在,有時終日躺在床上。如果她出去玩,一想到離開家附近,就會「渾身發抖」。她總是十分警覺,對聲音細心傾聽,擔心有人會闖進家門。她經常流淚,做白日夢,還提筆寫詩。為了不致昏倒,她斷斷續續吃些東西。她害怕上汽車,不能上學,不能過正常生活。

南希的病史與此相似,但涉及的不是月經初潮的問題,而是小女孩對自己內部的焦慮。

這個小女孩快13歲時,跟姐姐的關係非常親密。

當姐姐偷偷訂婚後來又結婚時,她對自己能得知這個秘密很是得意:分享天人的秘密,就等於被大人們承認。她和姐姐生活了一段時間。但當姐姐對她說,她要「買」一個嬰兒時,南希對姐夫和即將出世的嬰兒感到嫉妒:人們還是把她當成孩子對待,在她面前故弄玄虛,這叫她如何忍得下去。她開始感到體內不適,想去做切除闌尾的手術。手術倒是做得很順利,可南希在住院期間一直狂躁不安。她對她不喜歡的護士大發脾氣;她試圖勾引醫生,說她「什麼事都知道」,要他和她一起過夜——也許心裡明知他不會同意,但希望他能承認她是一個大人。她責備自己,說她應當對幾年前小弟弟的死負責。她尤其一口咬定自己的闌尾未被切除,或沒有切除乾淨。她聲稱她吞下了一枚硬幣,目的可能在於讓人務必給她拍X片。

這種對做手術的慾望,特別是切除闌尾,在這一年齡階段經常可以碰到。少女們用這種方式表現她們對強姦、懷孕和分娩的幻想。她們感到身體內部有隱隱的威脅,希望外科醫生從勢必發生的莫名危險中,把她們救出來。

並非只有月經的出現,在向女孩子宣告她身為女人的命運的降臨。在她那裡還出現了其他曖昧現象。直到目前,她的性衝動感還表現在陰蒂。很難搞清楚女孩子手淫是否不如男孩子那麼普遍。她在出生後的頭兩年,甚至從頭幾個月起,就開始手淫。她放棄手淫似乎在兩歲左右,後來又重新開始。從解剖學形態上看,植根於男性肉體的陰莖,比隱蔽的粘液區摸起來更誘人。但偶然的接觸——孩子爬繩爬樹,或騎自行車——衣服的摩擦,遊戲時的觸摸,甚至同伴、大孩子或大人們的教唆,都可以經常讓女孩子意識到那種她努力用手再現的感覺。

無論如何,這種快感一旦得到,就成為一種獨立的感覺:它具有一切兒童遊戲所具有的那種輕鬆而天真的性質。女孩子幾乎沒有把這種個人享受同她的女人命運聯繫在一起。她同男孩子的性關係即使存在,也主要是出於好奇。這時她覺得自己慌亂、激動、身不由己,簡直不認識自己。她身上的性感應區的敏感性在發展,而女人的性感應區是如此之多,以至可以把她的整個身體看成是性感應區。這一事實,通過家裡人的撫摸,無惡意的親吻,裁衣匠、醫生或理髮師的無意觸摸,通過朋友放在她頭上或後頸上的手,向她展示出來。在性遊戲中,在和男孩子或女孩子的扭打中,她逐漸懂得並常常有意追求強烈的刺激。吉爾伯廷在香榭麗舍大街與普魯斯特的扭打,就屬於這種情況。當她在母親毫無猜忌的目光下跳舞時,她在舞伴的懷抱中感到一種奇怪的柔情。於是,連受到嚴格保護的處女,也經歷了比較具體的體驗。

在「有教養的」圈子中,大家對這種感到遺憾的事情,一致保持沉默。然而,家裡的朋友、叔舅、表堂兄弟的撫摸,更不用說祖父外祖父和父親的撫摸,極少如母親所想像的那樣是無害的。教師、牧師或醫生,可能是魯莽的,不得體的。關於這類體驗的敘述,可以在維奧萊特·勒迪克的《窒息》、S·德·泰瓦哥尼的《母親的怨恨》、亞絮·戈克萊勒的《藍色的桔子》和卡薩諾瓦的《回憶錄》里發現。此外,斯特克爾認為,祖父外祖父往往是很危險的人物。

那年我15歲。在葬禮的前一天,祖父到我們家來住。第二天早上,母親起床後,他過來要上床和我玩。我馬上起身,沒有理他……從那時起,我開始害怕男人。

另一個少女對她在8歲或10歲受到的嚴重打擊記憶猶新。當時她的外祖父,一個70歲的老頭子,用手指插進她的生殖器,胡亂摸了一陣兒。這個孩子感到非常疼,但不敢提起這件事。從那以後,她對與性有關的一切事,都十分懼怕。

對這類事,小女孩通常由於羞恥閉口不談。況且,即使告訴了父母,他們的反應也往往是責備她:「別提這事了」,「你可真下流」。她也對陌生人的某些古怪行為保持沉默。一個女孩子向李普曼博士談了下面的情況:

我們向一個鞋匠租了一間地下室。當我們的房東獨自在家時,他常常來找我,把我抱在懷中,久久地摟抱著我,前後抽動。而且,他不是吻我的表面,而是把舌頭伸進我的嘴裡。由於他的這種舉動,我非常討厭他。但我對這類事隻字不提,我非常害怕。

除了膽大妄為的夥伴和不正經的朋友,小女孩還會在電影院碰到有人用膝蓋頂著她;晚上坐火車時有人的手順著她的腿滑動;小夥子在她走過時嗤嗤地傻笑;男人在路上尾隨她;

有的人摟抱她,也有的人偷偷摸她。她對這些冒險舉動的含義渾然不覺。15歲的女孩子的腦子裡,經常是亂糟糟的,因為她的理論知識與這些實際體驗無法結合,她已經體驗到被刺激的感官和慾望的所有強烈衝動,但她認為,如同弗朗西斯·雅姆筆下的克拉拉·戴榮伯瑟那樣,男人的吻就能讓她做母親。克拉拉雖然在生殖器結構方面有比較準確的知識,但在舞伴擁抱她時,卻認為她的激動是由偏頭痛造成的。

無疑,少女們的知識,現在比過去更豐富。但有些精神病學家認為,有不少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對生殖器的排尿功能以外的功能,仍是無知的。總之,她們幾乎沒有看到她們的性衝動與生殖器的關係,因為沒有男性勃起那樣明顯的跡象在指明這兩者之間的關係。在她們對男人們的羅曼蒂克式的白日夢,即愛情,和她們所知道某些粗俗事實之間,存在著難以填平的巨大鴻溝。蒂德·莫尼埃說,她和一些朋友發誓要搞清楚男人的身體構造,然後相互報告:

我故意沒敲門就闖進父親的房間,於是我做了如下報告:「它看起來像個羊腿形的袖筒;就是說,像個滾筒,上面有個圓形的傢伙。」要說得明白很難。

我畫了一張圖,實際上是畫了三張。每個人搶走了一張,縮起脖子,一會兒看一眼,哈哈大笑,然後沉入夢想……像我們這樣天真無知的女孩子,怎麼能把這樣一個東西,與感傷的歌曲、美麗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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