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性一元論:精神分析學的婦女觀

第二章 性一元論:精神分析學的婦女觀

精神分析學對心理生理學的十分重要發展在於,它認為沒有一個因素可以介入心理生活而又不具有人的意義;實際存在的並不是生物學家所說的客體一身體,而是主體藉以生活的身體。女人是雌性,在某種程度上連她自己也這樣認為。生物學上的主要特徵並不是她所真正經歷的處境的一部分。因而,卵子結構在這裡沒有得到反映,相反,生物學上不太重要的器官,如陰蒂,卻在這裡起著頭等重要的作用。並不是本性在規定著女人,而是她在自己的感情生活當中,基於自身利益同本性打交道時,規定了她自己。一個完整的體系就是用這種觀點建立起來的,我不想對它做全面評論,只想檢查它對婦女研究所起的作用。討論精神分析學實際上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和所有的宗教——例如基督教和馬克思主義——一樣,它也是根據嚴格的概念展現出一種令人尷尬的靈活性。它所使用的術語,有時有著極其嚴格的字面含義,如「男性生殖器」就完全是指標誌男性的那個肉質突出部。另一方面,這些術語又被無限延伸,具有象徵意義,這時男性生殖器又表示男性的全部特徵與處境。若你對這個學說的字面含義發出非難,精神分析學家就會抗議說你歪曲了它的精神;若你贊同它的精神,他馬上又會讓你局限於字面含義。有人說,這個學說本身無關緊要,精神分析學是一種方法;但這一方法的成功卻又增強了信奉者的信心。要知道,發現精神分析學本來面目的人,要不是在精神分析學家當中,又會在哪裡呢?但是在這些人當中也有異端者,正如基督徒和馬克思主義者當中也有異端者。不只一位精神分析學家聲稱,「精神分析學的最兇惡敵人就是精神分析學家本身」。儘管學究式的精確往往是迂腐的,可是許多含糊之處還是應當予以澄清。正如薩特和海洛一龐策所觀察到的,「性與生存共存」這個命題,就可以按照兩種很不相同的方式去理解。它的含義既可以是,生存者的所有體驗都具有性的含義,也可以是,所有的性現象都具有生存的含義。調和這些說法是可能的,但人們往往只從這種說法滑到另一種說法。而且,一旦把「性」同「生殖器」區別開來,性這個概念就會變得不太清楚。達爾比茲認為,「弗洛伊德所談及的性,是指消除生殖的內在傾向」。但是,沒有比「傾向」即「可能性」更為含糊的概念了,因為只有實現才可以確切證實什麼是可能的。弗洛伊德不是哲學家,所以他拒絕為他的體系做哲學辯護。他的信徒們堅持認為,他因此避免了形而上學的一切非難。不過,在他種種格言的背後,仍然存在著形而上學的假定,而且使用他的語言本身就是在採納一種哲學。正是由於這種混亂,才需要批評,可這種混亂又使批評難以進行。

弗洛伊德對女人的命運從未表示過特別的熱心。顯然,他只是把對男人命運的描述稍加修改,就變成了對女人命運的描述。性學家瑪拉依曾說:「作為種能,我們可以說里比多是一種具有男性特徵的力量。對性高潮,我們將持同樣的見解。」他認為,達到性高潮的女人是「男性化」的女人;性衝動朝著一個方向,女人只是處在這條路的半途中。弗洛伊德的看法沒有這麼極端。他承認女人的性慾發展得和男人一樣完整,但他幾乎沒有去專門研究它。他寫道:「里比多實質上經常地、有規律地是男性的,不論它是在男人那裡出現,還是在女人那裡出現。」他並不認為女性里比多有自己的固有本性,因此在他看來,它必然像是對人的一般里比多的一種複雜的偏離。他認為,這種發育過程最初在男女兩性是相同的——每個嬰兒都先經過固戀母親乳房的口唇期,再經過肛門期,最後達到生殖器期。在生殖器期,兩性開始出現差別。

弗洛伊德進而揭示了一個其重要性尚未被充分認識到的事實,即男性性衝動明確存在於陰莖,而女性卻有兩個有明顯差別的性衝動系統:一個是陰蒂的,它發育於童年期;另一個是陰道的,它在青春期以後才開始發育。男孩子一旦進入生殖器期,他的發育便告完成,不過,他必須從自體性滿足傾向過渡到他體性滿足傾向。在自體性滿足傾向當中,快感是主體的;而在他體性滿足傾向當中,快感同一個客體,通常同女人密切相關。這種轉變在青春期要經過自戀期才能夠完成。但是,和童年期一樣,陰莖將仍是性衝動的特殊器官。女人的里比多也要經過自戀期,它是客體的,通常指向男人。但這一過程要複雜得多,因為女人必須從陰蒂快感過渡到陰道快感。對男人來說只有一個生殖器階段,可是對女人來說卻有兩個。她要冒極大的風險,因為如果不能最終完成她的性發育,她便會一直處於幼年階段,她的神經質便會加劇。

即使仍然處在自體性滿足階段,孩子也會或多或少地強烈依戀於某個客體。男孩子固戀於他的母親,渴望自己和父親的身份相同。這種假想令他感到恐怖。他深怕父親因此懲罰他,把他弄得部位不健全。於是,從戀母情結產生了閹割情結。後來雖然針對父親的攻擊性在發展,但同時孩子也在使父親的權威內在化。於是,孩子心目中形成的超我(theSSpemp)開始資備自己的亂倫傾向。隨著對亂倫傾向的壓抑,戀母情結也被清除掉了。兒子擺脫了對父親的恐懼,在道德規範的指導嚇,把父親安插在他自己的心靈中。以前的戀母情結表現得越明顯,受到的壓制越強烈,現在的超我也就越有力,兩者是成比例的。

最初弗洛伊德以完全對應的方式去描述小女孩的經歷,後來又把這個過程的女性形式稱為戀父情結。但是顯然,弗洛伊德在解釋時所根據的不是它本身,而是他的男性模式。不過他也承認兩者之間有很重要的差別:小女孩最初有一種對母親的固戀,而在性的意義上小男孩卻根本不被父親所吸引。女孩子的這種固戀表明,口唇期還沒有完全結束。後來小女孩認為自己同父親是一致的。但是到了5歲,她發現男女之間在人體結構上有差別。她對自己沒有陰莖作出了反應,產生了閹割情結——她認為自己的身體是不健全的,並為此感到痛苦。於是,她不得不放棄她的男性化要求,轉而認為自己是與母親的身份一致的,並設法引誘父親。閹割情結和戀父情結就這樣相互推波助瀾。她的受挫感越來越強烈,因為一方面地在愛著自己的父親,另一方面她又徒勞地想和他一樣。反過來,她的遺憾又加深了她的愛,因為通過激發父親的感情,她可以彌補她的劣等性。小女孩對母親心懷一種競爭感和敵意。後來超我也在她那裡形成,亂倫傾向受到壓抑。但是她的超我不太有力,因為對戀父情緒的規定不如對戀母情結的規定那麼嚴格;這是由於這種固戀開始是針對母親的,後來父親才成為他本人所譴責的那種愛的對象,所以和與兒子競爭時相比,他的禁止比較軟弱。人們可以看到,和女孩子的生殖器發育一樣,整個性的戲劇在女孩子那裡,要比在她的兄弟那裡複雜得多。因而她可能對閣割情結作出反應,拒絕接受她的女性氣質,仍頑固地想有一個明莖,並認為自己與父親是一致的。這種態度將會讓她一直停留在陰蒂快感階段,並使她性冷淡或轉向同性戀。

人們之所以可能對這種觀點提出兩點異議,是因為實際上弗洛伊德所依據的是男性模式。他假定,女人認為自己是一個身體不健全的人。但是這種身體不健全的想法意味著比較和評價。目前許多精神分析學家認為,少女對沒有陰莖可能會感到遺憾,不過她並不認為陰莖是從她身上給割掉了Z而且連這種遺憾也不是普遍存在的。它可能來自對人體結構的簡單比較;實際上,許多小女孩很晚才發現男性的身體結構,而且即便發現了,也不過是看看而已。小男孩從陰望獲得了活生生的體驗,這種體驗使陰莖成為他自豪的對象。但是這種自豪對他的姐妹未必意味著相應的恥辱,因為她們僅僅了解這個男性器官的表面,而這塊肉瘤,這個又軟又小的肉條,本身也許只會引起她們的冷漠甚至厭惡。小女孩的渴望即使存在,也是過早評價男性氣質的結果。弗洛伊德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實際上它是有待解釋的。另一方面,戀父情結這個概念十分含糊,因為對女性里比多的基本描述非沒有證實它。就是男人的明確表現在生殖器上的戀母情結,也不是普遍存在的。但是,除了極個別的例外,人們也不可能認為父親是引起年輕女兒生殖器興奮的原因。女性性衝動的主要一個問題是陰蒂快感的局部性。只是到了青春期,她的性感區才隨著陰道感覺的增強,在身體各個部位開始發展。所以,說10歲的女孩子對父親的親吻和撫摸有一種引起陰蒂快感的「內在傾向」,這多半是在胡說八道。如果認為戀父情結僅有極易擴散的特徵,那麼就會提出整個感情問題,而弗洛伊德並沒有幫助我們把感情同性慾加以區別。把父親神化的決不是女性里比多(母親也沒有被她在兒子身上所引起的慾望所神化人相反,(女兒的)女性慾望是指向主權者這個事實,賦予它一科特殊的性質。女性里比多沒有決定它的客體本性,寧可說它是在受這一本性的影響。父親擁有主權是一個有關社會起源的事實,弗洛伊德對此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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