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譯者序

傑克·倫敦(Jack London,1875-1916)原名約翰·格利菲斯·倫敦(John Griffith London),生於美國舊金山,大約是個占星術家的私生子,在一個既無固定職業亦無固定住所的家庭中長大。十四歲小學畢業,就輟了學,在舊金山和奧克蘭一帶以各種方式求生,亦以養家。二十歲時曾進加州大學讀書,一學期後即因貧困輟學。1900年出版了第一個小說集《狼子》(The Son of the Wolf),立即譽滿全國,那時他二十四歲。到1916年他年滿四十時,已出版了五十一部著作,是很高產的作家。他的作品在當時獨樹一幟,充滿筋肉暴突的生活和陽剛之氣,最受男子漢的歡迎。有人說在他以前的美國小說大都是為姑娘們寫的,而他的作品則屬於全體讀者。不但普通讀者歡迎,就是大家閨秀們也喜歡放下窗帘關上大門偷偷去品味他那精力旺盛、氣勢逼人的作品。他在現代美國文學和世界文學裡都享有崇高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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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倫敦的生活經歷之豐富在世界作家之中是不多見的。

因為出身貧困,他從小學畢業後便去工作。做過報童和罐頭廠工人,在街頭鬥毆中鍛鍊出一身本領,成了小流氓頭。十三歲時他曾隻身駕駛小船通過暴風雨里的舊金山灣,別人都難以相信,可那是事實。後來他攢了一點錢,買了一隻小船,原本是為了好玩,不久卻結識了蚝賊,便也做起不要本錢的買賣,糾集了一夥同伴駕了船去偷竊舊金山灣養殖戶的蚝,甚至燒毀別人的船隻。那時他才十五歲,卻已有了一個十六歲的情婦,在船上安了一個家。他打架、酗酒、大笑狂歡,在幾百英里的海路上自由浪蕩。不久以後他卻結識了海灣巡警,又反過來做了巡警,去追捕盜竊養殖品的賊。

十七歲時,他上了一艘捕獵船做水手,經過朝鮮、日本,到西伯利亞去捕海豹。途中經受了嚴寒、風暴、最沉重的苦役的鍛煉。因為從小在海灣里玩船,駕船很有本領,年紀雖小卻深得船主和同伴們讚許。又因為從小飽經摔打,能夠在水手艙里參加水手們最野蠻的活動,交了許多朋友;聽見了許多故事。

遠航歸來,他把自己的經歷寫成了一篇散文《日本港口的颱風》,參加了《呼聲》雜誌的寫作競賽,因為內容獨特且有一定深度和表現力,榮獲第一名,第二、三名都是大學生。第一名獎金二十元,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剛開始寫作便取得了這樣突出的成績,顯然會給他巨大的鼓舞,也許他便是因此而走上文學之路的。

這時,傑克·倫敦逐漸從早期的蒙昧中醒悟了過來。他立志掌握當時最先進的技術:電氣,便到奧克蘭電車公司的發電廠去求職。他對經理說為了學習技術他什麼苦都可以吃,經理便讓他一天幹活十三個小時,沒有星期天,把他累得死去活來。後來他才知道實際上有兩個工人被他頂去了工作,那兩個人每月各四十元,共是八十元,而他一個月才拿三十元。而且一個被他奪去工作的人因為有一妻三子要養活,卻又無法為生,便自殺了。這對於傑克·倫敦是一次極其深刻的教訓,他憤然拋下了手中的煤鏟。

這次苦役使他懂得了一個可怕的真理:無論自己如何身強力壯,十年二十年之後總會有更年輕力壯的人來接替他,把他扔到垃圾堆里去。

那時正是美國大蕭條的1894年。他加入了從舊金山到華盛頓去請願的失業者隊伍,向東海岸的華盛頓進發。他感到流浪漢的世界裡充滿不斷變化的幻影,能見到許多平時認為不可能的事,又恰好因故脫離了請願隊伍,便渝乘火車在北美大陸各地流浪。他在車上和車警、鍋爐工、乘務員捉迷藏,周遊全國,以此為樂。曾經被捕,罰做過三十天苦工,親眼見到了美國監獄裡駭人聽聞的現實。出獄後他偷乘西去的列車到了加拿大西海岸,再從那兒做水手南下,回到舊金山。在流浪時他曾一連多少個月在車上、車下和露天睡覺,乞討度日,養成了吃苦耐勞的本領,也明白了一個道理:最能憐惜窮人的其實是窮人。他說:「給狗一塊骨頭不算善心,善心是跟狗一樣餓時卻與別人分享骨頭。」他的這一體會在本書《馬丁·伊甸》的瑪利亞身上有動人的描寫。

他一直對讀書就有興趣,就連在做蚝賊時他也在他那小船上讀過許多書。流浪歸來他開始了大量的閱讀。他讀聖西門、傅立葉、蒲魯東的作品,明白了私有財產的罪惡;他讀馬克思的《共產黨宣言》,大體懂得了共產主義是怎麼回事。

為了讀書,他十九歲時進了奧克蘭中學,準備考大學,同時加入了社會黨。那時的社會黨還主要是個文化團體。他參加工人的集會,並發表激烈的演說,說資本主義是一種有組織的掠奪制度,主張破壞現有的社會秩序。這在當時是非常犯忌的,他曾因此被捕。

在奧克蘭中學讀書時他曾在那學校的報紙上發表了小說《小笠原群島》,連載了兩個月,還發表了其他的作品。他從事文學的興趣更濃厚了。

二十歲時他進了加州大學,但由於貧窮.一學期後又輟了學。他決心靠寫作為生,但在他的作品還沒有帶給他收入以前他還得幹活。他只好在洗衣作里找了一份工作,辛辛苦苦地洗那洗不完的臟衣物。他陷入了一個尖銳的矛盾之中。他明白了:當一個人為工資而勞動時,他就沒有閑暇,也沒有時間閱讀、思想,甚至沒有時間生活。他不過是一部機器,注入食物和睡眠只是為了繼續工作。他的這種體會在本書《馬丁·伊甸》有關洗衣作的幾章里有深刻的描寫。

這時阿拉斯加州的克朗代克發現金礦的消息傳來,給他帶來了解決矛盾的希望。1897年3月傑克·倫敦踏上了淘金的路。

他得到資助和三個同伴籌備了八千磅物資準備在克朗代克過冬。他們必須趕在寒冬之前到達靠近北極的育空河流域,路途漫長而艱險。

在齊爾庫山,倫敦身背一百五十磅的行李攀登筆陡的山崖,上下一次要一整天。他們四個人用了九十天才把他們的全部物資背到了山頂。許多淘金者都在這座山下被淘汰,退出了行列。然後他們又自己砍伐木料,造了兩艘船,沿有空河而下。途中他們遇到一段湍急兇險的河流,許多人都曾試圖通過而失敗,都說那河段是無法通過的天險,但是傑克·倫敦卻說他有把握通過。他們果然駕了船在圍觀者的一片歡呼聲中安然衝過了急流,再步行回來駕駛第二隻船。這事引起了注意,陸陸續續有許多人來請他們幫助把船駛過急流去。傑克·倫敦每隻船索要報酬二十五元,然後便由他掌舵,幾個同伴合力把一艘又一艘的木船駛過了險區。他們一夥掙得了三千元。還有五千元可賺,但已經沒有了時間,因為他們還得在冬天到來之前趕到下游去。

他們在零下四五十度的育空河旁度過了一個快樂的冬天。傑克·倫敦在營地里讀了許多書。他讀了達爾文的《物種原始》,斯賓塞的《首要原理》,海克爾的《宇宙之謎》,甚至馬克思的《資本論》,也讀了密爾頓的《失樂園》和許多文學作品。

但是他們沒有在育空河流域找到金子。他們認為是金沙的礦石其實是雲母。

儘管如此,傑克·倫敦仍然大有收穫。他把在那裡的經歷和見聞做了詳細的筆記,那便是他後來發表的阿拉斯加小說的極其珍貴的材料。

傑克·倫敦因為沒有新鮮蔬菜水果吃,患了壞血病,只好起身回家。他和夥伴們駕了一隻船,用十九天工夫走完了一千九百英里的航程,來到白令海峽,然後從那裡回到了加利福尼亞。在這一千九百英里的航程中傑克、倫敦已經開始勾勒出了他一些小說的輪廓。後來他寫了出來,讓自己獲得了永生,也讓那裡的人和幾隻狗獲得了永生。

從育空河回來之後的幾年裡,他不斷讀書和寫作,每天工作十九個小時。他閱讀的範圍非常廣泛。在經濟學方面地讀亞當·斯密的《原富》,馬爾薩斯的《人口論》,李嘉圖的《分配論》,約翰·穆勒的《股份論》;在政治學方面他讀亞里士多德的著作,讀吉朋的《羅馬帝國衰亡史》,探索中世紀政治和教會的鬥爭;他讀宗教改革的先驅馬丁,路德和加爾文的作品,探索宗教對政治的影響;為了理解現代政治的緣起,他閱讀霍布斯、洛克和休漠;在形而上學方面他讀康德、黑格爾、貝克萊和萊布尼茲;在人類學方面他讀波茲和佛雷澤;在生物學方面地讀達爾文、赫百黎,尤其喜歡讀斯賓塞的《首要原理》。在本書《馬丁·伊甸對我們見到他對斯賓塞佩服得五體投地,也見到他對尼采哲學的大膽闡述,儘管寫的是馬丁·伊甸,卻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看作傑克·倫敦自己的體會的。

那時的美國文學被中西部的道德所左右,文學作品所描寫的大體總是中產階級的生活,善行自會受到報償,惡行總會受到懲罰,文學家只描寫人生的愉快面,對於粗暴嚴厲的現實避而不談。傑克·倫敦卻決心按照托爾斯泰在俄國,莫泊桑在法國,吉卜林在英國的榜樣進行文學的現實主義革命,把只能滿足高級客廳需要的文學變為普通人喜聞樂見的文學。他讀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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