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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詩人,夜晚漸臨;你的頭髮已經變白。

「在你孤寂的沉思中聽到了來生的消息么?」

「是夜晚了。」詩人說,「夜雖已晚,我還在靜聽,因為也許有人會從村中呼喚。

「我看守著,是否有年輕的飄遊的心聚在一起,兩對渴望的眼睛切求有音樂來打破他們的沉默,並替他們說話。

「如果我坐在生命的岸邊默想著死亡和來世,又有誰來編寫他們的熱情的詩歌呢?

「早現的晚星消隱了。

「火葬灰中的紅光在沉靜的河邊慢慢地熄滅下去。

「殘月的微光下,胡狼從空宅的庭院里齊聲嗥叫。

「假如有遊子們離了家,到這裡來守夜,低頭靜聽黑暗的微語,有誰把生命的秘密向他耳邊低訴呢,如果我關起門戶,企圖擺脫世俗的牽纏?

「我的頭髮變白是一件小事。

「我是永遠和這村裡最年輕的人一樣年輕,最年老的人一樣年老。

「有的人發出甜柔單純的微笑,有的人眼裡含著狡獪的閃光。

「有的人在白天流涌著眼淚,有的人的眼淚卻隱藏在幽暗裡。

「他們都需要我,我沒有時間去冥想來生。

「我和每一個人都是同年的,我的頭髮變白了又該怎樣呢?」

3

早晨我把網撒在海里。

我從沉黑的深淵拉出奇形奇美的東西——有些微笑般地發亮,有些眼淚般地閃光,有的暈紅得像新娘的雙頰。

當我攜帶著這一天的擔負回到家裡的時候,我愛正坐在園裡悠閑地扯著花葉。

我沉吟了一會,就把我撈得的一切放在她的腳前,沉默地站著。

她瞥了一眼說:「這是些什麼怪東西?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處!」

我羞愧得低了頭,心想:「我並沒有為這些東西去奮鬥,也不是從市場里買來的;這不是一些配送給她的禮物。」

整夜的工夫我把這些東西一件一件地丟到街上。

早晨行路的人來了;他們把這些拾起帶到遠方去了。

4

我真煩,為什麼他們把我的房子蓋在通向市鎮的路邊呢?

他們把滿載的船隻拴在我的樹上。

他們任意地來去遊逛。

我坐著看著他們,光陰都消磨了。

我不能回絕他們。這樣我的日子便過去了。

日日夜夜他們的足音在我門前震蕩。

我徒然地叫道:「我不認識你們。」

有些人是我的手指所認識的,有些人是我的鼻官所認識的,我脈管中的血液似乎認得他們,有些人是我的魂夢所認識的。

我不能回絕他們。我呼喚他們說:「誰願意到我房子里來就請來吧。對了,來吧。」

清晨,廟裡的鐘聲敲起。

他們提著筐子來了。

他們的腳像玫瑰般紅。熹微的晨光照在他們臉上。

我不能回絕他們。我呼喚他們說:「到我園裡來採花吧。

到這裡來吧。」

中午,鑼聲在廟殿門前敲起。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放下工作在我籬畔流連。

他們發上的花朵已經褪色枯萎了,他們橫笛里的音調也顯得乏倦。

我不能回絕他們。我呼喚他們說:「我的樹蔭下是涼爽的。

來吧,朋友們。」

夜裡蟋蟀在林中唧唧地叫。

是誰慢慢地來到我的門前輕輕地敲叩?

我模糊地看到他的臉,他一句話也沒說,四圍是天空的靜默。

我不能回絕我的沉默的客人。我從黑暗中望著他的險,夢幻的時間過去了。

5

我心緒不寧。我渴望著遙遠的事物。

我的靈魂在極想中走出,要去摸觸幽暗的遠處的邊緣。

呵,「偉大的來生」,呵,你笛聲的高亢的呼喚!

我忘卻了,我總是忘卻了,我沒有奮飛的翅翼,我永遠在這地點系住。

我切望而又清醒,我是一個異鄉的異客。

你的氣息向我低語出一個不可能的希望。

我的心懂得你的語言,就像它懂得自己的語言一樣。

呵,「遙遠的尋求」,呵,你笛聲的高亢的呼喚!

我忘卻了,我總是忘卻了,我不認得路,我也沒有生翼的馬。

我心緒不寧,我是自己心中的流浪者。

在疲倦時光的日靄中,你廣大的幻象在天空的蔚藍中顯現!

呵,「最遠的盡頭」,呵,你笛聲的高亢的呼喚!

我忘卻了,我總是忘卻了,在我獨居的房子里,所有的門戶都是緊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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