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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

西部一座城市僻靜的遠郊,白日的酷暑監視著一幢屋櫓傾斜的失寵的舊樓。樓內匍伏著終年不退的暗影,囚禁著陳年的氣味。地上鋪的黃地毯四邊織有獵手舉槍射虎的圖案。

按北一棵幼樹下伸出的白森森的土路上,飛揚的塵土好似灼熱陽光輕飄的披肩。

樓前的沙地種了小麥、葫蘆、西瓜。遠處,波光輜獼的恆河和時而駛過的船隻,組成一幅炭筆勾勒的素描畫。

戴著銀手前的女僕人巴吉亞哼著單調的小曲在門廊里碾麥子。僕人基爾達里在她身旁坐了很久,懷著秘而不宜的動機。

老慶樹F有口深井,花匠藉助黃牛的力量轉動據新汲水,吱陽咬吩的聲音悲涼了晌午的氛圍,但甘例的井水恢複了玉米地的生氣。

熱風中浮漾著芒果花淡如遊絲溫馨的香氣,蜜蜂在高大施保樹的新葉間聚會。

F午,鄰居的少女從城裡歸來,她削瘦的面孔波曬得根悻、蒼白,卻依然饒有興味地朗讀外國詩人的名作。

於是,大洋彼岸偉人心中的憂愁,溶入了與破舊藍竹簾的陰影得雜的黯淡的光線,溶入了潮濕的馬鞭章的清香。

我記得,如同蝴坡在英國奼紫嫣紅的花園裡糊飛,我初綻的青春也曾在異國語言中採集辭藻。

悲哀的世界

消沉的日子,我請求我的筆:別叫我感到疚愧;別讓震撼不了所有人心弦的作品落進準的眼帘;黑暗中莫巴著臉王別招們關死。點亮五光十色的華燈,呵,你別慳吝!

世界極其遼闊,它的榮譽永不黯淡,它的性格十分溫和。昂首於看不見的陽光下,它不眨的眼光安詳而堅定,它的胸脯上橫陳著河流、山脈、平原。它不屬於我,屬於無數的人。它的鼓聲響徹四方,它的火焰照亮昏暗,它的桂旗在天空獵獵飄揚。在世界面前,莫讓我感到疚愧,我的損失,我的苦惱,於它是塵粒之塵粒。

當我依仗自制力忘卻自身的苦痛,苦痛便以世界的面目出現。我於是望見,悲傷的洪流通過密集的支流在歲月的胸上奔流;浩蕩的心河在千家萬戶人們生活的河床里流淌;眼淚的布拉馬普特拉河波濤洶湧,在各國家庭的河濱醞釀滄桑變遷。亘古如斯的人們的哀樂愁苦剎時墜落我的胸膛,像洪水使我的肋骨索索顫慄,隨即在大地的一片哀鳴中消逝於「無窮」,其動機不得而知。

今日,我請求我的筆:別叫我感到疚愧。讓你的貢獻像河水浸出岸堤;讓我的哀傷因你的賜予而波遮掩;讓我哀傷的哭泣融進世界千萬種樂曲。

一個人

一位已居住年的北印度人,身材使高,唇民銀白,鬍鬚剃盡的臉宛如乾癟的水果。上身是一件方格背心,下身圍著圍褲。腳穿上布鞋,右手拄著拐棍兒,左手接著布傘進城去了。

時值八月,朝陽眩目地撫摸著薄雲。裹著黑慢的在早已氣喘吁吁地道去。霧濕的風漫不經心地搖晃著阿穆拉吉樹的嫩枝。

飄忽著幻影的我的世界的盡頭Y他現一個旅人。我只知道他是一個人,沒有姓氏,沒有意識,沒有感情,沒有需求,僅僅是八月的一個上午蹈蹈走向集市的人。

他也望見了我,在他的性還的大過曲盡頭那流蕩的紫嵐中,人與人毫無干係,氈,僅使是十份人。

他家有學內行有籠中的四鎮。他的妻戴著粗陋的銅乎勇一推磨硬未。他有洗衣為生的鄰里,與雜貨店的老闆熟識,欠喀布爾人的錢。

我不在他們中間,我,僅僅是一個人。

寫信

你給了我一支自來水金筆和其他文具——各種印花信箋,鍍銀裁紙刀,剪刀,蟲漆,紅綢帶,玻璃紙包的紅色、藍色、綠色鉛筆。

還有一張核桃術書桌。

你叮囑我每天寫一封信。

上午洗完澡,我坐下寫信。

我一時不知該寫些什麼。

目前我只有一條消息——你走了。

你也知道這條消息,不過,你似乎並未深刻理解這條消息的內容。所以,我想首先告訴你——你已經走了。

我一次次提筆,一次次體會到,這條消息並不簡單。我不是詩人,我沒有用語言表述我的心聲和顧盼的能力。

一張張信紙讓我斷了。

已經十點了,你的侄兒帕古要去上學,我得照料他吃飯。

我最後一次寫「你走了」,其他的話,全寫在橫七豎八塗改的筆劃里了。

找錯地方

查梅利樹和穆胡亞樹①依附同一個藤架,摩肩接背地共度了十年.每日陽光的筵宴上,初綻的綠葉快活地宣告:我們入席了.它們交叉的枝條准免發生權力的矛盾,僅喜悅的心坎上沒有一塊憎恨的印記。

不知哪個不去的時辰,無憂無虛無知的查梅利,伸出柔軟碧綠的新技,一圈一圈纏住f電線,顯然不曉得兩者的種性溫核不同.

八月中旬,一朵朵白雲垂臨結羅樹枝消.金燦苗情的上午,查梅利開了許多花兒,得意洋洋,哪兒也沒有紛爭,蜜圩頻消往返、搖顫著素馨花的情影,斑鳩啼叫得中午的時光分外令人倦怠。

果實豐熟的秋日,夕陽西沉、雲霞變幻的時刻,來了幾位巡線工,一見查梅利不守本分,眼裡凶光畢露。供人玩賞的等閑之物,竟向空中乾枯粗破的現代必需品伸出勾引的手!

他們用鋒利的鉗子夾扯綴滿花兒的嫩技。胸口受到死的打擊,無知的查梅利終於省悟,電線屬於別的種姓。

①查梅利樹和穆胡亞樹均為熊本植物。

棄家

如同風暴中脫渡的航船飄落異域,他從德國來到一群陌生入中間。

他口袋裡沒有錢,但毫無怨言;每日辛勤教學,領取一份微薄的薪水,按照本地的習俗,過著極其簡樸的生活。

他從不唯唯諾諾,也不妄自尊大。

他昂首闊步,毫無憑擦失意的頹喪表情。

他憑毅力征服白日的每個瞬息,棄之身後,絕不回首瞻顧。他不為自己謀一丁點私利

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參加體育活動,與人交談,開懷大笑,無論哪兒都不曾遇到不習慣的障礙。

他是唯一的德國人,卻不由到孤寂,心情輕鬆地消度僑居的歲月。

我每次遇見他,欽佩之情油淡而生.在師生中間,他是那樣隨和,那樣平易近人,矯揉造作與他的事性無線.

從他的國家又來了一個人。

他到處流覽,目下他迷戀的景觀,不管他人看不看,稱讚不稱讚。

他倆並肩走在石子路上,像兩朵源涵的秋雲。他倆是旅人,不是根深蒂固的樹木。他倆的志趣括布各國、各個時代,他倆的辛勞遍布天涯海角。

他倆的心靈像滔滔江流,滋潤萬物,不在一處停滯片刻。匯同其他離家別國的學者,他們在修築通往不同膚色的人民的大道。

過節的準備

祭神節將臨。

金色花映著朝暉,露儒的涼風習習吹拂.榮莉的幽香如縴手桑爽的摩率。仰望悠遊的白雲,神思便難以集中。

老師在教室講解褐煤的形成過程。

一個學生兩腿晃悠,腦海里浮現一幅畫——荷塘破敗的碼頭附近,斑吉家牆邊著荔枝樹.上果實累累。河邊的A儲七繞八彎地穿過牧牛人的村落、亞麻地,向集市延伸。

經濟系的教室里,一個戴眼鏡的榮獲獎狀的學生在練習本上寫下要買的東西——一對嵌金貝殼手錫,德里出的一雙紅絨拖鞋.一部當代長篇小說,一本精裝詩集,書名尚未確定。此外,賒購「心心相印」牌紗麗一條。

伐巴尼普爾一幢三層樓房裡,粗嗓門尖嗓子在熱烈地討論:去阿布巴哈爾還是馬杜拉?去達爾赫斯還是普利?①或者再去一色大吉嶺①阿布巴哈爾、馬杜拉、達爾我期、曾利均為印度旅遊勝地。

我看見車站前張燈結綵的大街上拴著五六月預購的山羊,它們枉然的哀鳴在蘆花飄飛的寧靜的秋空回蕩。它們是否明白獻集的時刻正在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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