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封信

親愛的卡卜斯先生,你該知道,我得你這封美好的信,我是多麼歡喜。你給我的消息是真實、誠摯,又像你從前那樣,我覺得很好,我越想越感到那實在是好的消息。我本來想在聖誕節的晚間給你寫信,但是這一冬我多方從事沒有間斷的工作,這古老的節日是這樣快地走來了,使我沒有時間去做我必須處理的事,更少寫信。

但是在節日里我常常思念你,我設想你是怎樣寂靜地在你寂寞的軍壘中生活,兩旁是空曠的高山,大風從南方襲來,好像要把這些山整塊地吞了下去。

這種寂靜必須是廣大無邊,好容許這樣的風聲風勢得以馳騁,如果我想到,更加上那遼遠的海也在你面前同時共奏,像是太古的諧音中最深處的旋律,那麼我就希望你能忠實地、忍耐地讓這大規模的寂寞在你身上工作,它不再能從你的生命中消滅;在一切你要去生活要去從事的事物中,它永遠賡續著像是一種無名的勢力,並且將確切地影響你,有如祖先的血在我們身內不斷地流動,和我們自己的血混為唯一的、絕無僅有的一體,在我們生命的無論哪一個轉折。

是的:我很歡喜,你據有這個固定的、可以言傳的生存,有職稱,有制服,有任務,有一切把得定、範圍得住的事物,它們在這同樣孤立而人數不多的軍隊環境中,接受嚴肅與必要的工作,它們超越軍隊職業的遊戲與消遣意味著一種警醒的運用,它們不僅容許、而且正好培養自主的注意力。我們要在那些為我們工作、時時置我們於偉大而自然的事物面前的情況中生活,這是必要的一切。

藝術也是一種生活方式,無論我們怎樣生活,都能不知不覺地為它準備;每個真實的生活都比那些虛假的、以藝術為號召的職業跟藝術更為接近,它們炫耀一種近似的藝術,實際上卻否定了、損傷了藝術的存在,如整個的報章文字、幾乎一切的批評界、四分之三號稱文學和要號稱文學的作品,都是這樣。我很高興,簡捷地說,是因為你經受了易於陷入的危險,寂寞而勇敢地生活在任何一處無情的現實中。

即將來到的一年會使你在這樣的生活里更為堅定。

你的:萊內·馬利亞·里爾克1908,聖誕節第二日;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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