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活瑣憶

大學生活瑣憶(1)

引言

這篇短文是應《大學生》雜誌編輯王肇輝的請求而寫的。

最初,我只想寫一些有關自己、有關大學生活的趣事,以便在9月份學生開學時發表出來與大家分享。但文章寫成後,我發現其中不但談到了許多值得回憶的大學往事,也談到了一些可供當代大學生們思考和借鑒的經驗甚至是教訓。例如,沉迷於遊戲對於學業是如何危險,為什麼發現並追逐興趣才是最重要的,大學中的社交活動以及由此建立的友誼為什麼如此重要,大學期間為什麼容易與朋友建立終身友誼,如何在打工中學習,等等等等。這些經驗不但使我自己在走出大學校園後仍能長期從中受益,我想,即便對今天的絕大多數學生來說,它們也是非常寶貴的。

破滅的哈佛、法律、數學夢

上大學前,我的夢想是做一個哈佛人。我有這樣一個夢想,一是因為那個籠罩著哈佛大學的光環,也因為我一直把學習法律當做我的目標,並把學習數學當做我的「後備」,而哈佛的這兩個專業都是全美最好的。1979年的四月,一封拒信打破我的這個夢想。至於原因,我估計是因為我的SAT英語成績太差了,只有550分(如果當時有新東方,可能就不是這個結局了)。

在申請大學的時候,我清楚地知道自身條件有不足,不能保證一定能上哪所大學,所以我一共申請了12所學校,這樣,我覺得才能把主動掌握在自己手裡。回想當時,我的老師們可能都快恨死我了,因為申請大學的材料中需要老師給學生寫的推薦信,而對我,他們要一下子寫那麼多份(當時沒有電腦,每封推薦信都需要老師親手寫成)。

最後,我進入了哥倫比亞大學,這是一所很好的學校,法律系和數學系也很有名。哥大給學生很大的發展空間,允許學生學習的課程範圍很廣。我在大一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美術、歷史、音樂、哲學等專業的課程,接觸了很多東西,我覺得這是找到自己興趣的機會。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哲學系的一個老教授說的話:「知道什麼是make a difference嗎?想像有兩個世界,一個世界中有你,一個世界中沒有你,讓兩者的difference最大,這就是你一生的意義。」

再來說說我的哥大法律夢。當時,我主要學的是「政治科學(political sce)」,屬於一種「法學博士預科(pre-law)」的專業。但是,上了幾門「政治科學」的課後,我發現自己對此毫無興趣,每天都打不起精神來上課,十分苦惱。其中一門課實在太枯燥,我基本上每堂課都在睡覺,惟一的選擇只是在教室里睡還是在宿舍里睡。睡到學期過半後,我的平均成績勉強夠得一個C,我趕在限期的前一天把這門課退掉,才避免了因為平均分不到3.0導致助學金被取消的災難。

我向家人提起學習法律的苦悶時,他們都鼓勵我轉系。姐姐說:「你不是高中時就把大二的數學讀完了,還得了全州數學冠軍嗎,怎麼不轉數學系?」但是,這又讓我碰到了我的第二個苦惱。進入大學後,學校就安排我加入了一個 「數學天才班」,那裡集中了哥大所有的數學尖子,一個班只有七個人。但很快,我就發現我的數學突然由「最好的」變成「最差的」了。這時,我才意識到,我雖然是「全州冠軍」,但是我所在的州是被稱為「鄉下」的田納西州,而當我遇到了這些來自加州或紐約州的真正的「數學天才」,我不但技不如人,連問問題時都膽怯了,生怕我的同學們看出我這個「全州冠軍」的真正水平並不怎麼樣。這麼一來,我就越來越落後,到今天我對這門課還是「半懂不懂」(這又是一個「沉默不是金」的證明)。當我上完這門課後,我深深地體會到那些「數學天才」都是因為「數學之美」而為它痴迷,但我卻並非如此。一方面,我羨慕他們找到了最愛;另一方面,我遺憾地發現,自己既不是一個數學天才,也不會為了它的「美」而痴迷,因為我不希望我一生的意義就是為了理解數學之美。

大學生活瑣憶(2)

就這樣,我與我嚮往的哈佛、選擇的法律、自豪的數學一一揮別。

因為懂計算機成了校園裡的牛人

失去了哈佛、法律、數學,我的未來之路將往何方?幸好還有計算機。

其實,我在高中時就對計算機有很濃厚的興趣。高中時我很幸運,學校就有一台古董的IBM機器,當時是1977年,計算機還需要靠打卡片的方式使用(就是先在一張一張的卡片上打洞,然後再把這一疊打了洞的卡片輸入電腦)。有一個周末,我寫了一個程序,讓它去解一個複雜的數學方程式,然後把結果列印出來。因為機器運行速度非常慢,寫完程序後我就回家了。周一回到學校,我突然被老師叫去罵了一通說:「你知不知道我們所有的紙都被你列印光了!」原來,這個數學方程式有無數的解,周五我走後程序一直在運行,也就一直源源不斷地在列印結果。當時的列印紙都是每張連在一起的厚厚一疊,而這樣一箱紙可能要花掉學校幾十美金,結果被我一個程序全部打光了,老師當然很生氣。

大一時,我很驚訝不用打卡片也可以使用計算機,而令我更驚訝的是這麼好玩的東西也可以作為一個「專業」。於是我選修了一門計算機課程,得到了我進入大學後的第一個「A+」。除了贏得老師、同學的讚揚,我還感覺到一種震撼:未來這種技術能夠思考嗎?能夠讓人類更有效率嗎?計算機可能有一天會取代人腦嗎?解決這樣的問題才是一生的意義呀!

大一期末,我找到一份工作,是在計算機中心打工,他們會按時間付點錢給我作為酬勞,雖然不多,但也是一種鼓勵。同學們有什麼計算機方面問題都會來找我解決,而且當時「會計算機」在學校里是一件很時髦的事情,大家都覺得這個人太COOL了。甚至那時候我的ID都跟別人不一樣:一般人的ID都是「院系名+姓名」,比如學計算機的就是「cs.kaifulee」,學政治的就是「ps.kaifulee」,而我的是「cu.kaifulee」,cu代表哥倫比亞大學,哥倫比亞+李開復,和校長一樣,多牛啊!

當然,我也做了很多無聊的事情,比如做程序去猜別人的密碼。那個時候,大家還不知道密碼是可以被破譯的,當我「黑掉」別人的帳戶以後,就用他的名義發一些惡作劇的信。有一次,我用一位男同學的賬號在BBS上發了一個「單身女郎徵友」的啟事,害他莫明其妙地收了一堆情書。這位同學現在也在北京工作,估計他到今天還不知情,下次見到他我一定要記得告訴他,那個啟事是我發的。

當時,哥大法律系在全美排名第三,而計算機系只是新設的一個專業,如果我選擇計算機這個基礎不是很厚重的專業,前途看起來並不很明朗。如果選擇法律系,我的前途大概可以預測到:做法官、律師、參選議員等等。因為在我之前有很多範本,我可以照著規劃。而選擇計算機專業,我甚至連將來要做什麼都想不出來,當時也沒有軟體工程師這種職業。但是,我想的更多的是「人生的意義」和「我的興趣」(做一個不喜歡的工作多無聊、多沮喪啊!),並沒有讓這些現實就業的問題影響我。於是大二時,我從「政治科學」轉到「計算機科學」。當時,一個物理系的同學開玩笑說:「任何一個學科要加『科學』做後綴,就肯定不是真的科學。看看你,從一個『假科學』跳到另一個『假科學』,跳來跳去還是成不了科學家。」

每天兩毛五,遊戲打到9999

我還有一個一般人不知道的「專長」:打電子遊戲在學校是NO.1——沒人打得過我。

以前的電子遊戲比現在簡單多了。我常玩的一種遊戲叫做Spavader,屏幕下面有四個堡壘,可發射子彈,上方是很多妖怪,需要把他們一一擊中。那個時候的遊戲機很「笨」,妖怪不是很快地飛來飛去,只是在慢慢移動。這種遊戲投幣才可以玩,每次兩毛五,而我沒什麼錢,一天兩毛五對我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所以每天我只帶兩毛五去玩,上完課就去打一次或兩次。

大學生活瑣憶(3)

這麼弱智的遊戲,有挑戰嗎?有!機器中的分數設置只有四位數,最高分數是9999分,之後再得分就會自動回0。而且,每個妖精的分數不一樣,有的是一分,有的是三分,有的是十分,所以當打到接近9999時,你就要小心計算了,因為如果錯打了一個,超過了9999,就會回0,得重頭開始了。為了保持我的記錄每天都是最高分,我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瞎打一通,而是一邊打一邊計算自己的分數,打到9999分就自殺,不玩了。這樣,遊戲就很有難度了。而且我剛開始不可能打得很好,需要一次次練習,這也是很大的「投資」。

最後,我每天兩毛五的結果幾乎都是9999,已經練到爐火純青了。我每次都把名字的縮寫KFL寫上去,讓後面來玩的人都會看到這個記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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