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發展

剛剛受精的卵是一個直徑為1/200英時的小細胞,並不是人,是游入子宮腔內的一套指令。在它的球形核內估計有至少25萬對基因,其中,5萬對決定著蛋白質的合成,其餘的調節發育速度,受精卵滲透入充滿血液的子宮壁後,就一再分裂,通過分裂而形成的新細胞不斷增長,形成隆起、園環、疊層。然後,這些細胞就象神奇的萬花筒一樣浮動,自動聚集成胎兒,具有構形精細的血管、神經及其他複雜的組織,細胎的每次分裂和轉移,都是通過基因向構成細胞物質成分的外層蛋白質、脂肪和碳水化合物輸出的化學信息來安排進行的。

9個月後,人就形成了。從功能上看,它是由肌肉和皮膚包著的消化管,隨著剛剛形成的心臟有節律地把血液壓入封閉的血管,胎兒的各個部分不斷更新,有限的身體動作由激素和神經之間複雜的相互作用而得以協調,生殖器官處於蟄伏階段,尚須等待若干年後,再根據激素髮出的準確信號而進入第二次發育,也是最後一次發育,以便完成人的最高生物目的,即生殖,胎兒的頂部是腦。腦重約一磅,呈濃稠的糊狀,其結構的精巧不亞於世界上最複雜的機器,人腦由約100億個神經元(或神經細胞)構成,每一神經元又和成百上千其他的神經元相聯繫,從腦傳下的無數神經纖維穿過脊髓,在這裡,他們和別的神經聯合起來,把信息和指令來回傳遞給身體的各個器官,由腦和脊髓串聯成的中樞神經系統,接受來自不下於10億個感受器傳入的電信號,包括視網膜的棒體-錐體光感細胞和皮膚的壓敏小體等。

新生兒好象是無比精確的線路,成千上萬個神經細胞指揮著眼睛的運動,這些細胞呈扇形分布在眼肌里,以及從眼到腦之間的反射站里,眼睛的運動也受著散布在前視野的較高級整合中樞和大腦皮質的其他中樞指導,嬰兒也有聽覺,各種頻率的聲音能激發他內耳一組特別的感受器,感受器再把信號依次傳給大腦中更高級的相應的神經細胞群,信號向腦內傳遞時,首先由內耳發出,宛如鋼琴琴鍵演奏出的旋律,然後在後腦中間站以一新的全音階再度奏出,接著傳入中腦下丘和前腦中央的膝形體,最後進入前腦聽覺皮質層,在這裡,心靈便以某種尚不為人知的方式「聽見」了聲音,

這個奇妙的機器人,就在父母的照料下闖進了世界,迅速積累的經驗不久就使他轉化為獨立思考、獨立感覺的個體,接著就會獲得社會行為的基本要素——語言、合作、因自我受到傷害而產生的憤怒、愛情、家族制,以及人類特有的一切東西,但是,在基因中肯定被編了碼的神經元網路裝置,到底在多大程度上預先確定了社會發展的方向呢?進化造就的這個網路裝置可不可能只是一部多功能的機器,通過學習可以適應任何形式的社會存在呢?

可以說,這就是我們的參考系統,據此可以領會人類行為的經驗問題的各個方面:從25萬對基因到100億個神經元,直到各種各樣的未知的潛在社會體系,在上一章里,我用人類和其他社會動物的比較來證明,同一時代的人類行為要受到遺傳的限制,正如進化理論所預料的那樣,行為發展總是導向最普遍的哺乳動物特徵,但是,我們潛力的最大範圍是什麼?人類能在多大程度上跨越或甚至超越哺乳動物的發展渠道?要得到答案,就必須特別參考遺傳決定論,並對個體的發展進行研究。

我們終於涉及到了這一關鍵術語:遺傳決定論。生物學和社會科學之間的全部關係取決於對遺傳決定論的理解,對於那些斷然拒絕社會生物學含義的人來說,遺傳決定論意味著任何發展都不過是類似昆蟲的單一發展渠道,都是從一組確定的基因發展出預先確定的相應的單一行為摸式,蚊子的一生就和這一狹隘的概念十分相符。有翅的成蚊脫蛹而出後,只在幾天內就要完成一系列複雜的行為,直到在有機污染的水中產出一批受精卵,其時,雌雄蚊子都忙個不停,雌蚊鼓翅發出的嗡嗡聲,令人聽來十分討厭,然而對雄蚊來說卻是一曲娓娓動聽的情歌,雄蚊朝聲音飛去,這對於它來說是前所未有的經驗,黃熱病雌蚊的嗡鳴在450到600赫茲之間(每秒周波率)。在實驗室,昆蟲學家只要敲打具有這一頻率的音叉就能吸引雄蚊。如果在音叉上放塊乾酪包布,一些過於激動的雄蚊就試圖與布交媾。雌蚊不那麼性急,但它們生命的插曲仍按基因規定的嚴格指令彈奏。雌蚊能根據人和其他哺乳動物的體熱或有些動物的皮膚髮出的乳酸味來找到目標,它們落在獵物身上,就象石油勘探者打井一樣,把兩根尖細的螫針刺進皮膚,尋找血管,有時能找到,有時卻找不到。至少有一種雌蚊是通過一種在紅血球中叫二磷酸腺苷(ADP)的化學物質的味道來辨認血液的,在數百種可資利用的血液成分中,二磷酸腺苷唯一明顯的意義是,可作為直接接近的標誌,其他類似的隨意性「信號刺激物」則引得蚊子飛往它能安生產卵的適宜的水塘或小水窪。

蚊子是一個自動體,它不可能是別的什麼東西,它小小的頭部只有約10萬個神經細胞,每個細胞都必須充分發揮作用。要在幾天時間內準確、成功地度過一生,唯一的方法是靠本能-這是由基因編好的一連串刻板的程序,保證蚊子從出生到最後的產卵行為能夠迅速準確地完成。

相反,人類精神發展冊途徑迂迴多變,人類基因規定了人有發展一系列特徵的能力,而不是僅僅發展某種單一的特徵,在某些類型的行為中,這一系列的特徵是有限的,而且只有通過艱苦的訓練——如果可能的話——才能改變其結果,但在其他類型的行為中,系列特徵的範圍很廣,其結果也容易受到影響而發生改變。

受限行為的一個例子是用手習慣,每個人都有習慣於用左手或用右手的生物傾向。目前,西方社會的父母對孩子都較為寬容,因此,孩子們都按照影響這一特徵的基因規定來發展,但是,傳統的中國社會仍然通過強大的社會壓力來強調右手寫字和吃飯。最近,埃弗林·鄧和助手在對台灣兒童的研究中發現,台灣兒童寫字和吃飯這兩種活動的用手習慣幾乎完全一致,但在其他未受過專門訓練的活動中卻很少或沒有這種一致性,因此,除非受有意識選擇的特殊影響,基因在這種行為特徵中可以自行其事。

通過一種叫做苯酮尿的遺傳病可以更生動地說明能力的進化,苯酮尿引起的生理副作用是智力低下,苯酮尿是由人類染色體上成千上萬對基因中的一對隱性基因引起的,受雙重苯酮尿基因影響的人不能利用一種普通的消化物質-氨基酸苯基丙氨酸,當苯基丙氨酸的化學分解受阻時,體內就會聚集不正常的中間產物,患者的尿液暴露在空氣中會變黑並發出明顯的鼠臭味,一萬名出生的兒童中約有一名有這種遺傳缺陷,除非苯酮尿兒童長到4至6個月時毒素消失,否則他必定患上無法治療的智力遲鈍症,幸好,通過早期診斷和攝取低量苯基丙氨酸食物可避免這一災難,在苯酮尿症中,基因和環境間的相互關係通過可以想像的簡單的形式顯示出來,先天具有兩個苯酮尿基因的嬰兒智力既可能正常發展,也可能受到損害,但受損害的可能性很大,只有具體改變環境——給以低量苯基丙氨酸飲食——才能改變這種傾向,因此,為了合理而確切地預見新生兒是否智力正常或因苯酮尿而低能,對基因和環境都進行了解是很有必要的。

只受一兩種基因控制,並且象苯酮尿智力遲鈍症這樣可以任意改變的行為是極少的,即使是在苯酮尿症中,其特徵也是原發性的損害而不是反應性的微妙變化,精神分裂症是一種最常見的精神病形式,也是基因與行為之間更為典型的關係的例子,精神分裂症並非正常行為的簡單中斷或扭曲變形,有些精神病學者,最著名的有托馬斯·薩斯和R·D·萊恩,認為精神分裂症不過是社會強加於某些異常個體的粗暴的誹謗,但事實已證明這些精神病學者幾乎肯定是錯誤的, 確實,表面看來精神分裂症象亂七八糟的一大堆盲目而奇怪的反應,其中包括幻覺、迷妄、不適當的情感反應、無特定意義的不由自主的重複動作等各種綜合癥狀,甚至包括緊張性恍惚產生的死狀獃滯,其中的變化極為微妙,精神病專家已學會把每一個病人都作為特殊病例處理,正常人和精神分裂症患者之間的分界線是難以察覺的,人們當中有大量輕微的精神分裂病人未被覺察出來,而完全正常的人有時又被誤診為精神分裂病人,但是,有三種極端的精神分裂病人是確切無疑的,煩躁不安,生活在想像的間諜、刺客之間的類偏執狂,笨拙滑稽,有時無法自制的青春期痴呆症,以及驚恐緊張症,雖然所有人都有可能患精神分裂症,但肯定某些人明顯地具有易患此病的基因,在嬰兒期從患精神分裂症的父母處領來並由正常父母撫養的孩子,後來發作精神分裂症的比例,比那些出生於健康父母而後來讓人領養的孩子高得多,西摩·凱蒂和一組美國、丹麥心理學者通力合作,分析了數百例病人的資料,得出了總結性的結論:精神分症裂的主要原因是遺傳。

有證據表明,精神分裂症在其他人類社會中也廣泛存在。簡·墨非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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