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田門事變-2

治左衛門低聲笑了。看來雄助確實被藩內的同志忘掉了。這二哥還教訓治左衛門不機靈,他自己也沒有多少政治才能。

「你笑什麼?」

「沒什麼,歸根到底唯劍而已,諸位前輩本國工作呀,京都工作呀地奔走,但關鍵是要殺井伊,是不是?」

確實是這樣。有才能的人,政治太多了,便志掉了事情的本質。象治左衛門這樣的人,反倒逢亂而不惑。

「治左衛門,我們要捍衛薩摩藩士的名譽,除了我們兄弟倆以外,沒有人能向天下和後世表明薩摩人講信義。」

「哥哥,你也愛議論啊!不用說這些了,要緊的是,打倒井伊,世道就會變。這就夠了。」

「說得對!」

在雄助眼裡,弟弟治左衛門漸漸高大起來了。

幾天後的正月二十七。木村權之衛門來到日下部家,讓松子去薩摩藩邸請有村兄弟,木村雖然在藩內祿薄身微,但年紀在三十五、六,是水戶藩數一數二的活動家。

「怎麼?稱雄天下的薩摩藩到頭來精選了你們兄弟二位,」

「不!不是那麼回事。…」

雄助汗流浹背地解釋藩內情況,但木村似懂非懂。這也很自然,雄助自己也是不明不自。

「懂了。」

木村最後說。他懂的不是薩摩藩的內情,而是有村兄弟要擔負起薩摩藩的名譽這一雄心壯志。在旁傾聽的佐野竹之助激動得兩頰通紅,握住了治左衛門的手說:

「我深受感動。」

雄助懇求似地對木村權之衛門說:

「權之衛門先生,為使暗殺井伊行動更有成效,敝藩同志準備舉行京都起義,但此事進展情況還不得而知。能否將義舉日期延至獲得詳情以後?」

「京都起義是貴藩的事。如果根據貴藩藩情來定水戶的日期,說不定會錯過良機。水戶藩情況也極複雜,再拖延,就不可能把人員集中到江戶了。依我藩情況來看,暗殺日期在二月二十日前後。宜早不宜遲、人多難以潛入江戶,所以精選了五十人。」

「暗殺地點呢?」

「櫻田門外。」

彥根三十五萬石井伊家的上藩邸就坐落在江戶櫻田門外。

「還有,我們想選關鐵之助君為盟主。此君曾同貴藩高崎君一起在京都奔走過,所以同薩摩人也有緣份。」

他的意思是要求服從。薩摩這邊只有兩個人,凡事都聽水戶藩指揮,也是理所當然。

木村常被幕吏盯梢,不敢久留於此,便告辭而去。 ***

二月中旬過後,水戶盟友陸續潛入江戶。他們隱蔽在市內各處,同志間的聯繫都靠阿靜、松子母女,女人是不會惹人生疑的。一天,阿靜對治左衛門說:

「治左衛門弟弟來江戶時間不長,還不熟悉江戶街道。讓松子帶著你去逛一逛,怎麼樣?」

「逛街嗎?」

「逛櫻田吧!」

阿靜暗示治左衛門去偵察預定的戰場地形。治左衛門覺得言之有理,便請松子帶他去。

江戶城櫻田御門是從正門御苑通向霞關虎門的關卡,背後是土基石身的高高的城牆,白牆上設有槍眼。僅這一個門樓就相當於小城堡的主樓。

「嚯!」治左衛門站在門前天真地望著,「真夠近的了。連井伊家每幢房子上的瓦都能數出來。」

可以說只有幾百米遠。井伊家領取俸祿三十五萬石,在代代大名中名列前茅。井伊為此而感自豪。此刻,那富麗堂皇的大門已近在眼前。大門不是用朱漆就是用丹砂,塗得紅紅的。井伊自藩祖以來就是德川家的先鋒,盔甲、旗幟都採用紅色。關原、大阪之戰時,一提井伊的「赤軍」,便叫敵人膽顫心驚。

人們將大老直弼叫做「赤鬼」,其根由就在這裡。

「眼前的宅邸是豐後杵築的松平大隅守府,那個是……」

「你狠熟悉呀!」

「已經來過三次了。」

松子一本正經他說。她們母女的復仇情緒,也許比水戶盟士更強烈。

之後,治左衛門又走到不遠的賽勝河邊,觀察了」引客屋」的位置,掌握了「戰場」的地形。

回來時,治左衛門環顧周圍,想給松子雇個轎,但松子制止了他。

「我走回去,治左衛門先生沒有轎錢吧!」

他當然沒有。

「我也窮得沒有轎錢。」

松子大方他說。

他們只好步行。路上,松於講起亡父從事運動的時候,家境如何窘迫。這關於貧窮的話題,講得卻很有風趣,其中甚為深刻的道理,講得是那麼明快。治左衛門不禁幾次笑出聲來。俗話說,好人會講窮故事。治左衛門對這位姑娘更有好感了。

「松子姑娘真是好人。佐野竹之助君是難得的好漢,你要是嫁給他那樣的人,肯定會……」

「嗯,」松子露出驚訝的神情,「治左衛門先生……我母親沒說什麼嗎?」

「什麼?」

「雖有祖父、父親中途客居水戶,但是日下部家是代代隨從島津家的。不是薩摩藩士,松子就不嫁。」

「你不喜歡水戶人嗎?」

「水戶是我的故鄉,母親的故里,見到水戶人很感親切。可是我還是更喜歡薩摩人。」

治左衛門高興地仰望天空。但這小夥子沒有覺察剛才松子話中對他表白的感情。

「治左衛門先生,你是個好人啊!」

松於略有傷心他說。隨後轉過臉去俯瞰微波泛起的櫻田城河。

偵察過後,治左衛門畫了一個示意圖,把井伊府一帶的地形講給了二哥雄助。兄弟倆談著談著,不禁興奮起來。

「離起義時間不遠了,我們往家寫封信吧.就是不談此事,也要向母親訣別。」

他們各自拿起了筆。

第二天,他們把信託付給了本藩的信使。

這封信何時到達他們家,不太清楚,可是,母親的回信到江戶藩邸,已經是「事件」過後了。信中還附有和歌一首:

秋高彎彎月,

亦有朦朧亦有陰,

只緣雨陣陣。

如若襟懷放坦蕩,

天地四處皆光芒。

佐野竹之助好象特別喜歡治左衛門。有一天,他把自己畫的一張拙劣的畫——現在仍保存著——拿給治左衛門看。

「這是你和我的肖像。」

畫上畫的是一個武士經過搏鬥,終於將罪魁井伊的頸項刺穿。

「可是,畫面上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你看則是你,我看則是我。但我特意送給你。」

「啊!給我。」

治左衛門高高興興地將畫帶回藩邸,然後附上封信,寄給了母親。治左衛門只是天真地向母親誇耀自己,並不一定是存心將這畫當作一件遺物,治左衛門暗暗下定決心,雖然同志眾多,但要象畫上畫的那樣,由他親手殺死井伊。

同志間的聯繫漸漸頻繁起來,起義計畫更具體了,因為幕府對水戶激進派監視得很嚴,人多難以潛入江戶,所以水戶參加人數減到二十幾個。日期也推遲了一些天。

胖胖的關鐵之助盟主帶著最終方案來到日下部家,已是2月10日以後了。

「決定3月2日採取行動。(3月3日是上巳節,如各位所知,按慣例。上巳節那天諸侯要登城慶賀,而且登城的時刻是辰時(早八點)。都了如指掌了,那麼先去埋伏下,肯定成功。」

接著,關盟主說了件出入意料的事:

「有村君,不,是雄助君,你和敝藩金子孫二郎到那天不參加起義,你們另有重任。」

雄助大吃一驚。

關盟主繼續說:

「放棄薩摩藩當初的計畫實在可惜。雄助君和敝藩金子君不參加戰鬥,但是一見戰鬥有了結果,馬上跑到京都薩摩藩邸,不論怎樣,也要抓住時機,儘快做些工作,把運動轉變擁立朝廷、改革幕府政治的方向去。不然;我們在櫻田的流血犧牲,就會失去一半意義。」

「不過,不由我去也可以吧。」

「你是薩摩藩士,做薩摩藩的工作,除你以外沒有他人。金子君做為水戶志土代表陪你前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

「是的,參加櫻田門外戰鬥的薩摩藩士就只有令弟一個人了。」

3月1日,他們以「書畫會」的名義租了日本橋西河岸山崎屋的僻靜房間,開了最後一次碰頭會。有村兄弟都出席了。

開會之前,佐野竹之助對先來的關和金子勸說道:

「請決定一下,不管誰刺井伊,最後請讓有村治左衛門砍井伊的頭。」

佐野想到的是,那位薩摩青年,隻身一人在外藩藩士中間,太可憐了,當初大話說盡的薩摩藩士接二連三地退出,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治左衛門有一天對佐野說:「就是我一個人,也可以不使後人懷疑薩摩人是真心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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