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變起蕭牆(2)

曉霜見了梁蕭,笑著招呼一聲,吳常青微微一愕,打量梁蕭,皺眉道:「你便是曉霜常常提到的梁蕭……」但此時鼻尖茶香拂過,太過誘人,忍不住將後面的話丟到一旁,望著身前甌中升騰的白汽,連連搓手,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梁蕭心中大是驚奇:「不就是喝茶么?有什麼稀奇?」瞪了老頭一眼:「莫非這老胖子家裡太窮,連茶葉都買不起?」

卻聽曉霜笑道:「蕭哥哥,你瞧這白汽像什麼啊?」梁蕭定睛看去,只見茶水白汽在空中聚而不散,似極了一隻伸頸展翅的白鶴,一隻散盡,一隻又出,不由奇道:「怪了!」曉霜笑道:「才不怪,這是棲月谷里特有的『孤鶴玉泉』,水質之美堪稱天下無對,用它來沖『小團龍』,當真……」吳常青豎起大拇指,截口笑道:「舉世無雙,哈哈,舉世無雙!」說得眉開眼笑,喜不自勝。

曉霜將手中茶餅遞給梁蕭,凌霜君則將一個紫砂甌放到梁蕭身前。梁蕭詫然道:「這是做什麼?」花曉霜嫣然道:「分茶呀,你把茶餅揉散一些在甌里,媽媽再注入沸水。」梁蕭「哦」了一聲,隨手掰下一半,放在甌里。

吳常青怒道:「你當是吃飯?放這麼多,不怕遭天譴么?」說著露出心痛神情,將多餘茶絲捧了出來。梁蕭忍不住大聲叫道:「不就是茶葉么?放多放少打什麼緊?」吳常青兩眼翻白,怒道:「你小屁孩兒知道什麼?」說著將手中茶葉小心翼翼放好,說道,「這『小團龍』出自福建,乃是茶中極品,小小一餅,價值百金,只是進貢大內。但金可有而茶不易得,便是皇帝老子也珍惜得不得了。聽說樞密院、中書省的那些大官兒,也只有皇帝南郊致齋時方能得賜一餅,四個人環坐分吃。故而這『分茶』之法,也是『小團龍』獨有的吃法。有人寫詩,單道這分茶的妙處。」他說到得意處,一雙小眼眯成兩條細縫,搖頭晃腦地道:「紛如劈絮行太空,影落寒江能萬變。銀瓶首下仍尻高,注湯作字勢嫖姚。」

梁蕭聽他說得好聽,便喝了一口。吳常青盯他笑道:「滋味如何?」梁蕭雖覺滋味不壞,嘴上卻故意道:「沒什麼好喝,還不如馬尿。」吳常青小眼一瞪,暴跳如雷:「放屁,放屁,你這張嘴才只配喝馬尿。」說著將梁蕭的茶甌劈手奪過,全都傾入自己甌里。梁蕭大怒,幾欲跳起,但望了曉霜一眼,又忍氣坐定,強笑道:「吳先生,我不會喝茶,現在才品出滋味來,讓我喝一口好么?」吳常青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想喝了么?哼,但憑你方才說的話,老夫一口也不給你喝。」一手護住砂甌,以防梁蕭來搶。

梁蕭滿腹怒氣,卻敢怒不敢言,花曉霜掩口笑了一陣,注滿一杯,遞到他面前,含笑道:「蕭哥哥,喝我的好了。」梁蕭接過,默默品了兩口,但覺清心潤脾,心頭怒氣竟隨之煙消了。

四人如此坐著品茶,皆不說話,吳常青品法甚是古怪,每喝一口,必定閉目晃腦,陶醉良久,嘆一口氣,再喝一口。梁蕭但覺無聊,便問道:「花大叔上哪裡去了?」凌霜君不大想與他說話,聞言只淡淡道:「今日午時便是『開天大典』,他忙得緊。」梁蕭奇道:「什麼開天大典?」凌霜君微微蹙眉:「你不知道么?」梁蕭頓覺茫然。這些天他忙於練功,對宮中之事一無所知,再說眾人皆未將他放在眼裡,大小事情也從不告之。

卻聽花曉霜道:「蕭哥哥,這開天大典顧名思義,便是破開蒼天、萬物重生的意思,也就是破舊立新的大典。」梁蕭似懂非懂,正欲詳加詢問,忽聽得遠處傳來波斯水鐘的長鳴,一連三響,一聲響似一聲。一名侍女入內道:「夫人、小姐、吳先生,宮主請您們過去。」

凌霜君微微頷首,挽著曉霜之手道:「吳先生,時辰已到,我們去吧。」吳常青嘿笑道:「慢來慢來,你們先走一步,老夫要把茶水喝完,嘿嘿,如此好茶,焉能白白浪費?」凌霜君心知此老雖然醫術通神,但卻嗜茶如命,此時萬萬丟不下這「小團龍」,只得笑道:」也好。」她瞧了梁蕭一眼,心道:「這野小子不通禮數,討厭至極,如此鄭重大典,他一去,說不定又惹出事端,反而不美。」想著故意裝忘記,也不喚他,徑自將花曉霜拉起就走。她走得匆忙,花曉霜也只來得及回望一眼,便消失在門帘之後。

屋裡只剩梁蕭與吳常青二人,沒了花曉霜,梁蕭心頭悵然若失,悶頭喝光甌中茶水,默不作聲。吳常青喝了一陣茶,忽地斜睨他道:「小子,這個開天大典你想不想去?」梁蕭搖頭道:「人家沒叫我,我去幹嗎?」吳常青冷笑道:「你這小子,真是糞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梁蕭反唇相譏:「你這胖子,真是糞里的白蛆,又臭又肥。」吳常青正在細品茶味,聞言大倒胃口,將茶吐入碗里,怒道:「混賬小子,你就不會說些別的?」梁蕭道:「可是你先罵人的。」吳常青望了他一眼,卻沒動手,只是冷笑道:「你小子倒有些骨氣,不比那些凡夫俗子,只會挨罵,不敢還口。」梁蕭道:「凡夫俗子有什麼不好了?你吃的喝的,不都是凡夫俗子種出來的?」

吳常青一愣,偏想不出如何駁他,只得掉轉話頭,冷笑道:「哼,曉霜常和我說起你這混賬小子,每每談到你,都十分高興。」梁蕭心裡一熱,朗聲道:「那是自然,我和她可是最好的朋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