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生初見(6)

張三又道:「只因會作詩,猴兒戴官帽!」那猴兒搖頭晃腦一陣,好似文人吟詩的模樣,然後從箱子里取出個紙糊的官帽,戴在頭上。眾人又齊喝了聲彩。張三續道:「只因會磕頭,猴兒坐大轎!」話音剛落,猴兒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然後拖了個沒底子的紙轎出來,套在腰間搖來晃去。場中一時鴉雀無聲,唯有那白衣少女脆生生喝了聲:「好!」梁蕭聽得耳熟,心道:「罵我的就是她!」本想靠上去惹事,但這猴戲實在好看,叫他不忍轉睛。

張三銅鑼一敲,又道:「北方狼煙起,猴兒當將軍!」那猴兒舉起一支小槍,舉著亂舞。張三道:「無力也無謀,一敗三千里!」猴兒頓時丟了槍,滿地亂滾,裝出逃跑之狀。張三又道:「對敵淚如雨,情願做兒孫!」那猴兒揉著眼睛,好似哭泣,然後連連叩拜。到這時許多人不由相對喟然,連連搖頭。

「炎焰熏朝野,翻手弄權柄!上欺君昏弱,下欺無忠臣。」張三猶自念叨,猴兒也做出挺胸收腹,不可一世的樣子,只看得眾人神色大變,知趣的都悄然退出人群,徑自溜了。

「忽聞胡使來,如見老父親。朝夕賠笑臉,銜尾繞街行!」那猴兒跟著詩句,做出亦步亦趨的樣子,端著收錢的盤子,繞場而走。不時有人丟下銅錢,白衣少女則「哐啷」一聲扔了錠大銀。梁蕭見這猴兒機靈可愛,喜歡不已,一心逗它,見它到了面前,忽地伸手,將它頭頂官帽掃落,猴兒急忙去撿。這時只聽張三正念到:「不知廉恥事,不明君臣綱,所謂宰相者,實為沐猴冠!」轉眼一瞧,乍見猴兒沒有了帽子,哪還叫「沐猴而冠」,一出好戲韻味大減,不由大怒,一把牽過,舉鞭亂打。那猴兒痛得吱吱亂叫,一對眼珠只盯著梁蕭溜溜亂轉。梁蕭被它瞧得頗過意不去,正想上前援手,忽見那小女孩兒掙脫了女郎的手,猛地衝到場中,一把將猴兒抱住,背朝那張三的皮鞭。

張三收鞭不住,眼看皮鞭就要向女孩兒頭頂落下,驀地手中一緊,鞭梢已被白衣少女拈住。白衣少女瞧了女孩兒一眼,嘆道:「曉霜,你又犯痴了!」

女孩兒放下猴兒,忽地望著梁蕭道:「壞人!」梁蕭一愣。女孩兒指著他鼻子,結結巴巴地說:「我看到了,是……是你欺負小猴!你……你打掉了小猴的帽子!」她心緒激動,蒼白的小臉變得通紅。白衣少女卻冷冷瞅了梁蕭一眼,拉過女孩兒道:「別和這種小畜生說話!」

梁蕭默不作聲,忽地在手上啐了兩口唾沫,轉過身去,雙手在地上亂抹。白衣少女心中微詫:「這小畜生幹什麼,莫非本就是個瘋子么?」念頭還沒轉完,梁蕭反身而起,倏地欺近。眾人皆不知他身負武功,一個措手不及,只聽「啪啪」兩聲,那小女孩兒臉上頓時多了兩個黑乎乎的巴掌印。白衣少女大驚,衣袖揮出,梁蕭只覺綿綿勁力涌至,頓時胸悶氣喘,急忙一個筋鬥倒翻出去,撒丫子便鑽進人堆!

白衣少女正要追趕,突見四五個公差分開人群,沖了進來,指著張三的鼻子,厲聲叫道:「好個耍猴的,在天子腳下作亂,活得不耐煩了?」說著鐵鏈一揮,便將張三扣住。張三全無懼色,雙手叉腰,縱聲大笑:「我這是作亂么?當真作亂的該是那個只會欺上瞞下、賣國求榮的賈似道吧!沐猴而冠,沐猴而冠啊……」公差頭子一手將他揪住,甩手給他六七個嘴巴。張三滿嘴鮮血,仍不住口,大哭道:「大宋朝啊,三百年典章文物便要葬送在這幫軟骨頭文人手裡了……」公差們連拖帶拽,拳打腳踢,打得他口吐鮮血。

那女郎鳳眼圓瞪,便要上前,六個漢子只見又有十來個公差擁上來,忙將女郎攔住,連聲道:「少主不可!少主不可……」卻聽那張三大聲叫道:「太祖皇帝!楊令公!岳爺爺!淮安王呀!你們睜眼看看……仔細看看……那邊元朝人大軍壓境,這邊大宋朝歌舞昇平,你們看這個西湖,湖裡是水么……嘿嘿……哪裡是水?是民脂民膏呀……」公差見狀急了,用鐵鏈死死勒在他頸上,迫他住口,張三隻是奮力掙扎。

白衣少女頓足大叫:「讓開!」但那六個漢子拚命攔著,連挨了好幾個耳刮子,也不讓她過去。張三被公差強拖了六七丈遠,張口怒目,忽然之間再不動彈。公差頭子一探鼻息,才知他已然氣絕,皺了皺眉,搖頭笑道:「敢情是個瘋子!」回頭問同伴道,「這廝的猴兒呢?索性一併弄死好了!省得又被哪個瘋子拾著,徒惹麻煩!」眾公差齊聲稱是。

白衣少女見張三被勒死,氣得頭昏,遙遙聽到還要弄死猴兒,忙一轉頭,哪還見猴兒的影子。忽聽有人說:「好像被那小叫化子趁亂抱走了!」不覺一愣,又聽女孩怯怯地道:「姑姑,我看到那個小壞人把小猴抱走了!」白衣少女見她臉上兩個黑乎乎的巴掌印,滿腔怒氣頓時撒到梁蕭身上,高叫道:「小畜生去哪裡了?我非剝他皮不可!」說完帶著一干手下,殺氣騰騰四處搜尋。

再說梁蕭逃了幾步,沒見人趕來,又聽到張三與官差叫罵,心中好奇,忍不住又折了回去,瞧見張三被公差毆得一臉鮮血,大家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那小猴兒則縮在旁邊,轉著一雙火眼,動也不動。梁蕭見狀心喜,悄然掩上,趁著眾人分心,一把將它抓住,塞入懷裡,忽見遠處著白衣的女孩兒瞪著自己,張口欲呼,慌忙伸拳沖她揮舞,那女孩兒被他嚇住,不敢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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