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眉間掛劍(7)

靳飛瞧得精神一振,脫口叫道:「鷹魂九大式!」雲殊忙問道:「大師兄,什麼叫鷹魂九大式?」靳飛道:「是乃我神鷹門鎮派絕技,你內力不濟,還未學到。」他臉色一凝,緩緩道,「這是第一路『落雁式』。」

雲殊凝目看去,只見雲萬程或抓或拍,爪式中隱含掌法,一招未畢,一招又起,綿綿密密,排空而出,好似雄鷹拍翅,搏擊長空。但蕭千絕卻只冷冷瞧著來爪,左一步,右一步,似進還退,只在雲萬程爪前弄影。眾人瞧得心驚,有人忍不住嘀咕道:「大白日見鬼啦?」蕭玉翎聽到,低聲道:「獃子,這便是師父的境界,幽靈幻影,白晝移形……」文靖點頭道:「果然是出神入化,大象無跡!」想到這裡,不由為雲萬程擔心起來。

雲萬程足不點地,一口氣攻出十餘丈,沒沾著蕭千絕一片衣角,卻只覺胸悶氣促,血涌面頰,情知勢竭,大喝一聲,頓足旋身,「摘星式」使出,滿天亂抓、十指破空有聲。蕭千絕繞他身形遊走,轉得數轉,雲萬程眼裡竟幻出三五個蕭千絕的影子,匆忙收攝心神,爪下再變,宛如魚鷹戲浪。這路「沉魚式」勁力蘊在指尖,攻中帶守,隨機應變。

蕭千絕冷笑一聲,高叫道:「三招已過!」雙手從袖間吐出來。方瀾看得心急,大叫道:「老雕兒,小心。」雲萬程心中一凜,凝神望去,只見蕭千絕雙手蒼白,越變越快,初時如白蓮綻放,轉瞬間搖成一片花海。雲萬程看得舒服,動了生平豪氣,張口長嘯,爪下連變,「棲岩式」、「沖霄式」、「穿林式」、「捉月式」,「偷天式」,撲跌抓拿,縱躍如飛。蕭千絕卻悠閑依舊,出手全無火氣。二人忽進忽退,拆解到精妙之處,眾人連珠價叫起好來。

梁蕭見這黑衣人竟使出「如意幻魔手」,不由驚訝無比。這路「如意幻魔手」本是黑水一派很尋常的武功,梁蕭早已學過,亦且蕭千絕早已練到化境,舉重若輕,條理井然,一招一式都讓他瞧得清楚明白。梁蕭練了武功,從未當真用過,即便和母親拆解,蕭玉翎也是處處容讓,不曾動過真章。此時突見有人用自家武功與人生死相搏,心裡真有說不出的激動,不由得將蕭千絕當作自身,幻想自己身臨其境,如何與雲萬程拆招,如何克敵制勝,一時眉飛色舞、好不陶醉。正瞧得入神,忽聽到梁文靖嘆了口氣,道:「勝負將分,雲萬程便要輸了!」

梁蕭心中不服,撅起嘴道:「那可沒準,我瞧黑衣人比較吃虧……」此時雲萬程使到「鷹魂九大式」最後一路「換日式」,雙爪內抱,正要向外疾吐,忽聽蕭千絕厲笑道:「鷹魂九式,不過爾爾!」這一喝如平地驚雷,震的眾人耳中嗡鳴。雲萬程眼前一花,蕭千絕已雙手成爪,劈面抓來,二人十指一交,喀嚓嚓一陣響,雲萬程只覺劇痛鑽心,十指盡碎。蕭千絕一招得手,左臂圈回,向上挑出,只聽雲萬程「喏呀」一聲,向後踉蹌跌出,立定時,兩道細細的血線自他眼中流淌下來,掛在臉上。

梁文靖心中慘然,閉目不忍再看,誰知梁蕭忽地大叫一聲:「好一個『挑字訣』呀!」此時奇變突生,眾人均是屏息觀戰,場上一派寂然,這一聲既是突然,又是童聲,越顯清亮。別人不明其意,蕭千絕卻明白之極,他挑瞎雲萬程雙眼的那招正是「如意幻魔手」中的挑字訣,霎時間,他倏然駐足,掉頭看來。

蕭玉翎驚得魂不附體,閃到文靖背後,渾身顫抖,她平日里不信鬼神,此時也忍不住求神拜佛,企盼師父別將自己看見。梁蕭瞧不見場中情形,正要埋怨,蕭玉翎早已伸手,將他小口捂住。梁文靖也措手無策,夫妻二人背靠著背,都覺對方心跳甚劇,背上汗水淋漓。

哪知蕭千絕卻只瞧了一眼,便將目光收回,大袖微拂,轉身便走。雲萬程雙眼血流如注,但兀自側耳細聽,聽他離去,不由啞聲叫道:「蕭千絕,你為何不殺了我?」蕭千絕頭也不回,冷聲道:「你既名『天眼雕王』,我便廢了你一對爪子,點瞎你一雙招子,看你還拿什麼到江湖上混去?」足不點地,便如一隻黑色大蝶,飄然去遠,那頭黑虎低嘯跟隨,一人一虎轉眼化作兩點模糊黑影,消失在道路盡頭。

雲萬程茫茫然立著片刻,忽地呵呵慘笑起來。雲殊心中慘然,扶住他,凄聲道:「爹爹,你別動,我叫大夫去。」轉身叫道,「誰有金創葯,誰有金創葯啊?」一眾豪傑還過神來,紛紛探手入懷,去摸傷葯。這時間,忽聽撲得一聲沉響,雲殊心一緊,回頭看時,只見雲萬程腦漿迸裂,鮮血四濺。敢情他性情剛烈,無法忍受斷指失明之辱,趁著雲殊轉身詢問之際,揮掌自碎顱骨,立斃當場。眾人見此情形,俱都驚得呆了。

雲殊一愣,抱住父親,失聲痛哭。靳飛伸手按在他肩頭,淚流滿面,想要安慰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方瀾穴道已解,站起身來,臉色鐵青,忽地一揚眉,大步走上,一把拉起雲殊,厲聲道:「哭什麼,哭得死蕭千絕么?」又瞪了靳飛一眼,「你也是,從今以後,你便是一派宗主,當卧薪嘗膽,苦練武功,為你師父報仇才是!」他素來詼諧,此時疾言厲色,竟也威勢逼人。靳飛一呆,咬牙拭去淚水,道:「前輩教訓得是!」雲殊雙拳捏得格格作響,繼而又落淚道:「爹爹都勝不了那個大魔頭,我們又怎麼勝得了他?」他這麼一說,靳飛也覺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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