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終 焉-1

第一節 不利的遭遇

「Je vous parlerai très librement.」

(法語:我將同您坦率地談一談。)「你知道我會來這兒呢?你等了幾天了呢?」,一個陰沉而又沙啞的聲音問著我,帶著一種相當怪異的語調。

「三天而已。你呢,這些天來躲在哪裡呢?」,我故作輕鬆地回答道,右手卻悄悄伸向我的褲袋——我需要給等在外面的塔芙妮一個信號。

「別動!」,他的聲音迅速緊張起來,「無論你的褲袋裡有什麼,慢慢的,將你的手放在頭上。」,他冷笑了一聲,「只有這樣,我們的對話才能夠繼續?」

「好的好的?」,我將雙手放到腦後——實際上,我早就估計到會遇到這樣的情形:我在襯衣的領口上做了一個小小的機關——那裡有一截卡在商標上的細線,只要我拉動它,塔芙妮也一樣會收到我的信號。

「不要放在我看不見的位置?」,那個聲音又發出了新的命令,「你知道,只有看得見的東西才是最保險的?噢,也不盡然。」

沙啞的聲音笑了笑,他看到我的手放在了胸前,雙手扣在了一起。

我的胸前也藏有一個發報器(這小東西同時也是一個定位器——一旦發生了意外,使我不得不在未經過通知的情況下離開這棟大樓,塔芙妮也能夠及時知道我所處的位置),在我的襯衣口袋裡——第一天的時候它是很好操作的(我和塔芙妮實驗過),但我剛剛打了個盹,裝置的位置稍微變化了。這樣一來,我就不得不尋找機會動一下自己的身體,然後再找另一個機會悄悄按下那個按鈕。

我該裝一個隨身的監視器的,偵探社裡有現成的一套——那樣塔芙妮就可以隨時得知我的動向了(甚至可以從隱藏在襯衣口袋中的針孔攝像機里拍到眼前人的照片)。我卻始終覺得那東西會使行動不便,現在我開始後悔了。

「這樣也不太好。」,他抱怨道,「我還是應該儘早離開。」,他有些怨恨地嘀咕道,「既然你已經在這裡了,那東西你肯定已經拿走了?」

「不過,」,我小心地答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我最後的機會?嘿嘿?」,眼前人詭異地一笑,「你是在開玩笑么?為什麼我會在第三天才來到這裡,理由你當然是知道的。文澤爾,我很少這麼說?我是第一次這麼說——你是個聰明人。」

他突然看向房間的某個角落——我的心裡陡地一沉:那裡有我們特意安置的、裝有夜視鏡的針孔攝像機和監聽裝置:那套裝置安在特別隱蔽的位置,即使是在白天也很難被人發現——何況現在是晚上,眼前人就更加沒有可能發現了:我這樣安慰自己。

「嘿嘿,應該就是那個角度?」,他並沒有用心看那裡,而是扭過頭來對我笑著說,「從屏幕上來看,我站在這個角度還是挺合適的——我喜歡將側面留給鏡頭,捷爾特那個愚鈍的人卻偏好正面。」

這正是最糟的情況:

「你把塔芙妮怎麼樣了?」,我用最大的聲音對他喊叫著——我知道這個樓層里還守著兩個片警:他們是積格勒特意派來協助我的行動的——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們已經盡量避免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想想看,如果理查德處長知道伊凡特可能會到這裡來拿某樣東西,他所布置下來的埋伏行動,一定會讓過路人都覺得十分顯眼。

「能怎麼樣?」,他又乾笑了一聲,「讓她睡著了而已——順道一提,那兩個傢伙也被我解決了。現在很晚了?」,他看了看錶,「正是滿足睡眠的好時間。」

「坐下吧。」,他對我略顯友善地笑了笑——那樣的笑容在月光的映襯下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我倒很希望能和你成為朋友。我願意結交你這樣的朋友?而不是那種愚蠢的醫生,和沒膽量的懦夫?」

我沒說話,而是在估量他所說的話的真假——這所民政局設在一個相當偏僻的地方,附近只有漂亮的公園和紀念碑,並沒有什麼人家: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周圍應該沒有什麼人會偶然路過——這裡是四樓,沒有開燈,唯一躲在一輛十分不顯眼的車裡的我的助手已經被人迷倒,兩位守在樓里的片警很可能已經殉職。前兩天我還記得帶我的手機,但今天我卻被萬無一失的假象所迷惑,將手機留在了車裡??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利,這種情況之下,我只能靠自己了。

我也掌握著我的得勝點。

這將是一場公平的心理戰。

第二節 重返故鄉

「La colère est écrite sur son visage.」

「As-tu ees douleurs?」

(法語:憤怒寫在他的臉上。你還感到痛么?)「你也是個懦夫?」,我笑著說,做出一副很惋惜的表情來。

「嘖嘖,那樣子沒用的?」,他搖了搖頭,「我或許真是個懦夫,但我並不脆弱,也不疑惑?或許我們現在可以聊聊,但你一定抓不住我——或許別人可以,但你不行。」

「或許吧。」,我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你想聊些什麼?」,我問他。

「你知道我好奇的是什麼。」,他打了個哈欠,「你會懷疑到我,我是指——不是另外一個不同的我。」

「有一個根本的疑點。」,我對他說,「但我現在不想說——因為疑點不止一個,逐一列舉的話,如果還要說得具體點,恐怕到天亮都還說不完?」,我笑了笑。

「噢,你是在嘲笑我么?」,他乾咳了一聲,「也沒有那麼多的。而現在,你沒有睡覺,我沒有睡過覺——但我們都還算是清醒,如果我們現在能就這個案子好好討論一番的話,我們的不眠就還是勉強值得的?」

「確實如此。伊凡特·馮·托德先生,你確實是來自法國么?」,我問。

他顯然對我這樣的稱呼很受用:

「當然,噢,當然?faire une fixette sur la vie en province(法語:整天想著外省的生活),年幼無知的孩子啊?」

「那只是一個短語,你知道全句怎麼說么?」

眼前人的表情立即變得有些局促了:

「噢,我忘記了——離開故鄉已經二十多年了,我能記得這些,已經是很不錯了。」

「實在是非常遺憾——你在所有的案子里都只會寫英語了,於塞和睡美人都會為你感到難過的。」,我用傲慢的語氣說道。

「這並不是事實!」,他突然變得暴躁起來,「我沒有時間去學習?我已經在努力了!伊凡特的法語很好,伊凡特的法語很好?我已經在努力了?」,他顯得有些歇斯底里了。

我看著他,這個可憐的人——他這樣反覆說了將近一分鐘,才恢複過來:

「我知道的?噢,這就是疑點之一。但如果僅就這點而言,我也是可以克服的。」

「你在前半段的告別函中,倒是第一次用了法語——整整的五句話,確實很了不起!」,我又換上了仰慕尊敬的語氣。

他疑惑地看著我,說道:

「Au plaisir!(法語:再會了!)那確實是我留下的告別函,我親手寫下的——那是一首詩,」,他的疑惑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迷戀的神情,「Les diamants é(法語:鑽石光芒四射),而我,詩人才華當然是與生俱來的。」

「法語詩人么?或者你也喜歡孟德斯鳩和盧梭的作品呢?」

「你也知道他們!」,他的眼中霎時間溢滿了欣喜與崇拜,「莫里哀和雨果,巴爾扎克和伏爾泰,大仲馬和他那天才般的私生子?有人說塞萬提斯和席勒超過了他們,有人說莎士比亞和歌德遠勝於他們?那些可怕的 jurement(法語:褻瀆神靈的話語),怎能將塞萬提斯和雨果相提並論呢?就好像讓唐吉坷德去和巴黎聖母院決鬥一般荒謬可笑?」

「你讀過法文原版么?」,我用一種憐憫的語氣問他。

他有些驚詫地看著我,想了一想,然後用沙啞的聲音喊道:

「我會讀的!儘管我現在沒有時間——馬上,馬上我就會有很多時間了!」

「你打算回到於塞么?」,我問。

「當然?那裡是我的故鄉,」,那沙啞低沉的音調中顫動著憧憬,「我會回到我祖母的懷抱的,睡美人的故鄉,還有那遠方的白色城堡?Vous voyez d』ici le tableau!(法語:您倒是想像一下那個場面!)」

「實在太可惜了?」,我搖了搖頭。

「笑話!」,他不解地對我說,「噢,一個即將回到自己家鄉的年輕詩人,一個遊盪遠方的浪子?Non,merci.(法語:不,謝謝。)——有什麼好可惜的,應該高興,高興才是?」

「可你連告別函都寫錯了?」,我再次搖了搖頭,還嘆了一口氣。

「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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