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崩 壞-2

第四節 真相背後

「Ils se sont mis d』accord.」

「C』est une vraie écurie.」

(法語:他們達成了一致。這地方真臟!)月8日凌晨兩點十分,星期二。

我終於看完了這些資料,但並沒有急著發動我的車——我關掉了車內燈,打開車窗,點著了一支煙,但並不急著抽第一口。我讓香煙就這樣燃燒著,感受著看不見的煙霧瀰漫的同時我開始在腦海中整理起剛剛獲得的、關於本案的新線索。

從之前和捷爾特博士的對話開始。實際上,對話中並沒有得到太多有用的線索——但我們至少明白了局裡對這個案子諱莫如深的一小部分原因:伊凡特所留下的那些磁帶,稱其為「死亡實錄」還更合適些。正如博士之前所描述的,伊凡特在每次作案的同時都會打開錄音機,用近乎表演的方式將自己和死者之間最後的「交流」(至少伊凡特會這樣認為)錄製下來。他將磁帶留在現場的目的,按照捷爾特博士在2001年4月16日的會議上所作出的分析,是其「童年表現欲的延伸」。

這種表現欲直接造就了引起數萬市民憤慨萬分的血腥現場:臉部器官和手指被殘忍截去的屍體、用死者鮮血寫下的挑釁話語——警方選擇不公開那些「死亡磁帶」,顯然是打算減輕輿論所帶來的壓力:隱瞞和掩飾,他們早在十年前就習慣這樣做了。

但我沒想到他們這次竟會如此大膽——看過內部網的資料之後我才知道:媒體和公眾在伊凡特案上被徹底地欺騙了。

讓我們看看以下這些會議記錄中的片斷:

年4月23日,周一例會,捷爾特博士:

「我們觀察到伊凡特每個案子的手法,自辛蒂到瑪麗的案子都沒有太大的改變——這點和那些偶然犯罪而逐漸上癮的犯人們不同,伊凡特選擇完成這些案子是他計畫並期待已久的——因而他不用總想著如何讓大家更注意他一些。他強烈的反社會心理,說明他很可能是一位頭腦聰明的精神病人。」

年6月25日,周一例會,捷爾特博士:

「根據我之前的假設,犯人很可能是我的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病人:他大概在去年六月的時候初次來到第三醫院,當時他的手被木釘刺穿——我想他應該是個木匠。」

年7月2日,周一例會,積格勒:

「必須對派特瑞克和米歇爾的監視工作提出嚴重批評!我必須再次強調,即使由此斷定博士上周所給出的推斷是正確的——犯人主動放棄作案的承諾並不可信,我們不應用沉默來顯示我們的無能,我建議給第三醫院的便衣分隊增派人手,他一定會再次和博士取得聯絡。」

年7月4日,加急會議,拉克副局長: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既然他在磁帶裡面告訴我們他的門牌號,我們當然應該去拜訪!

管它是不是陷阱,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年7月5日,加急會議,科薩爾副局長:

「我們不妨相信他的誠意——這該是最好的方法了:他離開自由意志市和他在自由意志市被警方擊斃沒有什麼不同,這都是為了警局的榮譽!」

年7月9日,高層特別會議,理查德處長:

「為了對媒體和公眾表現我們的誠意,這個方案顯然是更好的。即使我們需要法院方面的配合,實現起來也並不太困難——哥特瓦爾德先生透露過他需要一些改革,這些對席位的爭取很有幫助。」

哥特瓦爾德·詹納斯是本市社會民主黨的負責人之一——這位風評向來不太好的圓滑政客在本市司法界擁有很大的影響力。

實際上可以說得更明白些的——按照內部資料所提供的信息,警局在 2001 年 7 月日對伊凡特的逮捕,州法院7月底上書州立法委員會要求在本周範圍內恢複死刑,數月間對伊凡特進行的缺席審判,10月24日所執行的死刑??這些全都是一幕幕接連上演的、對犯人妥協忍讓的荒謬表演。

伊凡特確實是捷爾特博士的一位病人,目前已知的是——他在2000年6月第一次出現在第三醫院的急診室里。根據之後幾次會議中捷爾特博士的描述,雖然他的手傷已經痊癒,但卻保持著和博士的聯繫:即使這樣的聯繫顯得並不太緊密——按照博士的說法,他通常一個月甚至數個月才到他的辦公室拜訪他一次。如果這時他碰巧比較忙碌的話,這位他曾經的病人會很禮貌地離開;如果他不忙的話,他就會絮絮叨叨地和他講一些乍一聽上去很無聊的事情。按照會議里的記錄,是諸如「鄰家又死了一隻貓」或者「路過的車輛聲在午夜依舊很嘈雜」之類的話題。捷爾特博士早就覺得這位無聊病人的精神狀況有些小問題,但鑒於自己工作的繁忙,並沒有太在意——畢竟這位差不多一個季度才來一次的滿腹牢騷和怪想法的「熟人」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他沒必要多此一舉地去做些什麼。

至於伊凡特為什麼會來找他,資料中並沒有明說——關於博士和伊凡特的交往,很多細節都被省略掉了(不知是博士的刻意省略,還是資料錄入人員的偷懶)。唯一詳細描述的,是伊凡特在6月22日和6月29日的兩次拜訪(這些描述出自博士6月29日在警局所做的筆錄)。

關於6月22日拜訪的部分:

「他推開了我辦公室的門——艾莎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或者他這樣告訴了她;無論如何,他進來了。多次的造訪使得他對這裡,或者我對他都沒有了陌生感。然而,可笑的是,我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依舊念叨著一些瑣碎的事情,他說上周他在一個廣場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學生吸煙,他教訓了她一頓——這時我正在寫一個關於促進凝血因子生成藥的報告,他的描述卻使我突然聯想起萊塞濟·佩里格的案子,這使得我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對他和他的話細細打量起來:

說來慚愧,雖然他將我視作他的朋友,我卻一次都沒有和他用心地交流過,甚至在那次之前,我對他的外貌都感到十分模糊——只是在數月間有『這樣的一個人似乎又該來了』的念頭,看來,我對他確實是有些過分冷淡了。」

「這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茶色瞳孔,留著比較長的、有些捲曲的茂密金髮——他的衣著顯得廉價但不邋遢,整個人比較憔悴。」

「他說話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甚至有些像外國人——可能我特意放大了這樣的特徵,我現在就認為他非常像法國人:儘管在和他第一次見面時,我只認為他是個土生土長的、技術一般的木匠。」

「他對我此刻的注意十分在意,本來習慣旁若無人地說著自己的話的他反倒有些拘謹起來——我給了他一杯水,有些半開玩笑地問他:『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的朋友,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本來我並不期望他會立即留下自己的名字,但他在聽到我的提問之後,突然全身有如癲癇病人般顫抖了一下——他也絲毫不在乎交往中的禮儀了(事實上,之前的交往中他也沒有很好地遵守過類似的禮儀),拿過我桌上放著的、正在寫報告的鋼筆,在一張處方函上寫下了些什麼,然後,連告辭都不說一句,就轉身離開了我的辦公室。」

「我當時也似乎是傻掉了,他走了之後大概一兩分鐘——艾莎進來詢問是否可以讓下一個病人進來,我才回過神來。我當然是拿起那張他剛剛寫了字的處方函,上面寫著他的名字——伊凡特·馮·托德。」

「本周一警局的例行會議上,我懷著忐忑的心理呈交上這樣的一份報告——我不能排除那是位臆想症患者的幻想,畢竟案件的現場照片和那些血字的內容在隨便一份報紙上都可以查閱得到。」

月29日的部分:

「他推開了我辦公室的門——這點使我感到吃驚:如果是在上周甚至之前的半年裡,這樣的情景都不會令我感到如此的吃驚甚至窘迫。我的記憶告訴我,在辦公室外面有兩個便衣正負責我的安全,我還記得他們的名字是派特瑞克和米歇爾。我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但我反覆告訴自己,千萬不能讓他看出我的緊張來——『而且一切都還不確定呢!他肯定只是一個臆想症患者。』:我這樣告訴自己,並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他對我停下手頭的工作顯得有些疑惑——因為我平時不是那樣的,但是他還是坐下了:這次有些不同,他沒有立即開口說話,於是辦公室里也就這樣尷尬地沉默著。我想要拿起話筒通知艾莎並讓她做些什麼,但又不敢輕舉妄動;我想嘗試著先開口,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終於還是他先開口了——他問我,『你知道我的名字了?我知道你看《時事》周刊和《觀察家報》,那麼,一切也就清楚了,不是么?』」

「我啞然,那一刻我覺得他一定會立即殺死我——雖然我在心裡還是不停地重複著『一切都還不確定呢!他肯定只是一個臆想症患者』來安慰自己。作為一個臨床醫學博士和一位從醫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