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其實沒有定下曲目之前,夏舞就決定跳現代芭蕾,所以確定好這首抒情曲目後,她馬上著手編舞。

幾乎是一氣呵成。

悄悄的在隔壁中學的小排練室里苦練了一星期,練到汗流浹背,心中最大的石塊已經被搬走,該跳就跳,該用腳尖就用腳尖,再也不想去擔心什麼時候腳傷會複發,活在當下,珍惜當下,其他的問題,再也不想去庸人自擾了。

嚴冀沒有再打電話過來,兩人之間似乎早就存在這樣的默契,不談愛情,不談過去,也不談未來,只談她的比賽,而一旦她目標明確,他也就自動退開,只是等待,等待一場遲到三年的蛻變之舞。

既是蛻變的舞,也是重生的舞。

這一天終於來臨,夏舞安安靜靜地坐在選手區等待,選手區里都是穿的花花綠綠的男女選手,有些女孩子最後一分鐘還在攬鏡自照,用撲粉的動作來掩飾內心的焦灼,有的悄悄在腳底下複習動作,夏舞只是安靜地坐著,她穿著黑色緊身舞蹈服,海洛的服裝設計師朋友很用心,流線型的服裝外綴著黑色羽毛,隨風飄飄洒洒,猶如暗夜精靈。

闊別多年的舞台就在不遠處,那才是屬於她的地方,就只是遠遠看著,就覺得心禁不住的悸動,雙腳像穿了紅色魔法鞋,忍不住要舞起來。

「下一位27號選手,夏舞,為大家帶來美妙的現代芭蕾,歡迎。」

這一刻終於來了。

夏舞站在鎂光燈的焦點處,台下的觀眾不多,三位評委有兩位她是熟悉的,一位人稱Helen姐,是知名的電影電視舞蹈指導,曾經來學校里做過好幾次講座,另一位是方田,夏舞大學裡的舞蹈鑒賞課老師,曾經是也是浸淫舞蹈界多年的劇團知名編舞,後來也是因為受傷,乾脆進入象牙塔做了一名教師,資歷卻是擺在那裡,眼光老到的很。

此刻的評委們一臉凝肅,燈光暗了下來,熟悉的音樂響起,夏舞深吸一口氣,伸展身體舞了起來,她的內心是平靜的,把重生的舞獻給自己,也給所有在她低潮時愛過她支持著她的人。

她將所有的感激都傾瀉在舞蹈中。

踮起腳尖,向清冷的月看去,露出天鵝般的脖頸,寂寞的女人在謎一樣的黑夜森林裡孤寂著,陪著自己的,只有牆上的影子,這一刻,幾乎絕望。於是向天歌唱,我不要再做那孤零零的一隻鳥,只能聽到自己悲哀的鳴唱,不管對於錯,也不在乎是否了解,今夜,我需要一個人,陪我度過漫漫長夜,就算他是魔鬼,就算他不是我心中想要的那個人,不管了,再也不管了,我只要有人陪我度過漫漫長夜。

舞台上是一個絕望的女人,腳步虛晃,掙扎彷徨過後她突然內心迸發出無盡的渴望,地上的影子摔倒在地,又再度站起來,泥沼中的生活令人崩潰,卻又不能斬斷心裡的渴望,她用身體怒吼著:我不在乎是對是錯,也不想去了解,把明天交給魔鬼,上帝,她需要一個人陪著她,給她真切的體溫,然後一起迎接明天的日出。

一曲完畢,那種絕望的心情還未在心頭消散,抬起頭來,已經淚水盈盈,沒有多少人能了解,她是多麼艱難的踏上這個舞台,在舞台上翩然釋放自我,人生的舞,冷暖自知,酸甜自知,這一路走來,一個人,印下沾著血的腳印,太難太心酸了。

只是怔愣了一瞬,台下響起如雷的掌聲,觀眾們似乎過了很久才緩過神,意識到自己也被台上的舞步感染,那種孤獨的心情誰人沒有嘗過,誰沒有孤身一人過,誰沒有百般掙扎過。

然後,這種絕望的心情被一個女孩跳出來了,優雅流暢的舞步,跳出了彷徨又迸發的感情,這對於觀眾來說,簡直是一場視覺享受。

是的,這已經不是比賽,而是一場感官乃至心靈的享受。

三位評委毫不掩飾讚美,一致鼓起掌來,而用全部力氣全部感情跳出的舞蹈幾乎讓夏舞虛脫,那是一種精神上的虛脫,她喘著氣忐忑等待評委的點評,臉上泛起羞澀的笑。

一向嚴肅的方田表情放鬆,嘴角甚至流露出笑意,「不得不說,這是目前為止我所看到的最美的舞蹈。」頓了好幾秒,「夏舞,你跳得非常美,看你的演出,是一種享受。」

全場再次爆發熱烈掌聲。

「好的舞蹈猶如醇厚的紅酒,能夠讓人回味很久,這支孤枕難眠,幾乎讓我醉了。很好很好。」

方田連用了兩個「很好很好」,之前的選手他幾乎吝嗇溢美之詞,足見對夏舞的欣賞。

Helen在邊上打趣,「方老師果然對於美女沒有免疫力,要不要來點醒酒湯啊方老師?」

全場大笑,方田也不介意,雲淡風輕地笑笑。

Helen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開始專業點評,「感情很到位,銜接也非常流暢,只是腳尖處的動作比較薄弱,這支舞勝在感情投入,各個部分的感情拿捏的恰到正好,我只能說,夏小姐,真的很棒,繼續努力。」

打扮誇張的主持人「WOW」一聲,開玩笑道,「夏小姐,瞧你一身黑,一定是今晚打定主意當黑馬吧?」

夏舞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狡黠一笑,「我明明是黑天鵝啊。」

全場又是大笑。

舞台上的美麗舞者幾乎贏盡全場注目,嚴冀聽著幾個評委極盡讚美之詞,淡淡的笑容忍不住就掛在了臉上,朗朗不安分地坐在他旁邊座位上,手裡捏著一支玫瑰花,再也按捺不住要衝上去獻花。

小眼睛巴巴地望著沉默不語的舅舅,意思是問:舅舅我現在可以上去了嗎?我一定要上去啦,明明買了花給老師,就一定要送給她啊!

討厭死了啊,舅舅在外面就愛裝成冰山,不管了,沉默就是同意了,沖!

下一秒小傢伙一抬屁股,寶劍出鞘般飛奔跑上台前,手裡一枝鮮艷欲滴的紅玫瑰,要幹什麼好事,不言而喻。

嚴冀頭疼地看著屁顛屁顛跑上台的小胖子,腹誹:沒救了,長大以後是情聖的料。

「哎喲,有個小朋友來獻花,」主持人因為這意外一幕,顯得有些吃驚,嚷起來,「喲,玫瑰花哎,是要給夏小姐的嗎?」

夏舞見到朗朗,嚇了一跳後,喜不自禁。

朗朗跑到台前才發現底下還有這麼多觀眾,一開始眼神有些怯怯,警惕地看著台下,有些發懵,看看主持人又看看夏舞,挪著小胖腿挪到了夏舞邊上,夏舞知道他有些緊張,連忙拉起小胖手。

嚴冀在台下冷哼:現在倒知道怕了。

「小朋友,告訴叔叔你是哪位選手的親友團啊?」主持人蹲下來,方柔聲音對朗朗說話。

朗朗不理他,迷迷噔噔的抬頭望著夏舞,「老師什麼是親友團?」

夏舞粲然笑,「你當然是老師的親友團啊。」

「哦?這位小朋友是夏小姐的學生嗎?」主持人愕然問。

夏舞點頭,「我是他的拉丁舞老師。」

主持人顯然來了興趣,「小朋友會跳拉丁舞?那今天給我們跳一跳好嗎?」

夏舞低頭柔柔問,「好嗎?還記得老師以前教的嗎?」

朗朗點點頭,可眼見眼前黑壓壓的一片觀眾,又猛搖搖頭,下意識就往夏舞身後縮,還一直往嚴冀那個方向張望,嘴裡好像輕輕的叫了一聲「舅舅」,彷彿在求救。

嚴冀哭笑不得,像所有家長一樣,對於小傢伙的處~男秀不抱什麼大期望,見那胖小子那鵪鶉樣,做舅舅的,心裡其實樂悠悠得很,很有些看笑話的風涼味。

望著舞台上的一大一小,眼神忍不住就放柔再放柔了。

「去吧,朗朗可是男子漢哦。」夏舞輕輕拍朗朗的腦袋,諄諄善誘,「你不是說尼可回法國你很難過嗎?朗朗今天跳舞的話,說不定尼可會在電視上看到你哦。」

「真的嗎?」朗朗的小眼睛精光閃閃。

「嗯。」

小傢伙還真上鉤了,從夏舞身後走了出來,夏舞特地彎腰,指導小傢伙把玫瑰叼在嘴裡,一個風流倜儻的小帥哥就這麼展現在鏡頭前。然後在全場的掌聲中,拉丁小胖哥隨著音樂扭動圓滾滾的腰肢,姿勢到位,挺有模有樣,倒沒給老師丟什麼臉,胖手胖腳舞起來的樣子特別令人捧腹,大家瞬間就喜歡上了這個小胖子,幫他打著拍子,笑聲此起彼伏。

本來劍拔弩張的比賽氣氛,一下子就因為一個滑稽小朋友的出現,而變得溫情脈脈。

坐在台下的嚴冀,眼裡盛滿了驕傲。

舞罷,夏舞忍不住捧著朗朗的臉親了一口,朗朗因此恃寵而驕,指了指嘴裡的玫瑰,含糊地撒嬌著,「老師……我……嘴巴……好累。」

「哈哈,小朋友累了嗎?好,跟老師下場休息吧,觀眾朋友們,欣賞完27號夏舞小姐的演出,讓我們有請28號選手為大家帶來嘻哈hip-hop……」

肥嘟嘟的小朋友實在可愛,夏舞捏了捏他的臉頰,在所有人的目送下,牽著小傢伙下場。

場下。

「舅舅來了嗎?」夏舞蹲著問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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