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個死亡氣息瀰漫的夜晚,繁星下的醫院天台,還有擁抱的溫度,長長久久地停留在夏舞的記憶里,以至於很久以後她反思自己什麼時候成了撲火的蝶,不顧一切地想要撲向那處溫暖時,她在月光下想了很久很久,終於長嘆一口氣,心動後的瘋狂,都是從那個夜晚,那個擁抱開始的。

心動沒有道理,從未嘗過愛情滋味的夏舞在那一夜失眠了,黑暗裡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的腦子裡一遍遍重複播放著那個場景,夜色里寂寞修長的背影,煙絲圍繞了他一陣,最後還是散在晚風中夜色里,只獨留他一個人,在濃濃夜色里深沉地寂寞著。

只在那個瞬間,夏舞心裡那朵叫做愛情的花,在沉睡了22年後,倏然開放了。

對於只關注跳舞的夏舞來說,這是一種新奇的感覺,她睡不著,她輾轉難眠,抑制不住地回想著嚴冀的一切,他冷冰冰的表情、發自肺腑的笑容、還有眼睛裡無聲的悲傷,一遍遍地提醒著夏舞一件事:糟了,喜歡上他了。

不懂愛的年紀,只大略明白什麼是喜歡:想著他,腦子裡全是他,想要他快樂,想要幫他趕走憂傷,想要分擔他的憂愁。

夏舞是如此的篤定,從這晚開始,她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事實上,過去22年循規蹈矩的舞蹈生活表面上馴化了夏舞,她乖巧懂事,行為舉止從不跳脫,從她過去的22年基本可以預見到她未來的22年,她將繼續芭蕾事業,輝煌後進入下落軌跡,或者做個優雅的舞蹈教師,或者嫁個同樣優秀的男人,他們邂逅在某個夜晚,她在舞台上優美旋轉,他坐在台下,眼睛始終離不開她,然後他們在後台邂逅,開啟一段美麗的愛情故事。

但只有夏舞知道,這樣既定的故事屬於別人,它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乖巧只是表象,她的內心依然狂野,憧憬著無限個可能,她想,她是夏舞,她的故事會是獨一無二,就像她喜歡上的男人,也是獨一無二。

此時的夏舞,因為喜歡上嚴冀,生活終於瀕臨臨界點。

心動就像漫無邊際的潮水淹沒了夏舞的理智,她早早起床,對著清晨的新日快樂地想喊出一個人的名字。

最後她選擇沉默,只有眼裡映著日光的眸,跳動著熱烈的火,無聲地燃燒理智。

學藝術的女孩,本就有一顆無拘無束的心,一旦確定自己的心思,更是神也不能熄滅火一般的愛意。

之後的幾天,對於要不要主動問候嚴冀,夏舞一直舉棋不定,手機一次次拿起又放下,雖然內心的熱情已經快要不能擋住,但是她再明白不過,他們不是什麼非常密切的朋友,沮喪點來說,不過是能經常見面的陌生人,可是夏舞卻固執認為,那個擁抱以後,至少他們已經開始分享各自的生活,內心的慌亂,他們的關係已經不能用一般意義界定。

所以最後,在周三晚上快睡時,她鼓起勇氣發了條簡訊過去:你和朗朗都好嗎?

黑暗裡她忐忑等待著,恍恍惚惚過了很久,時鐘跨過了11點,手機簡訊聲響起。

很好,謝謝。

短短言簡意賅四個字,生疏而客氣,沒有傳達太多卻又傳達了太多,夏舞在無邊的黑暗裡隱隱失望著,不禁陷入彷徨:原來得不到回應的喜歡,是那麼難受的滋味。

而她遠遠不知道,一切只是開始。

完全得不到嚴冀和朗朗的消息,只好翹首等待周末的見面,這天周六出門前,夏舞的眼睛錚亮錚亮,眼裡有一團火,她對鏡自照很久,描眉畫唇,冰雪肌膚在期待中釋放出淺淺的紅暈,這樣天然的紅暈不是腮紅就能簡單描繪,鏡子里的女孩明眸皓齒,想把最美的一面展現在喜歡的人面前。

可是這一天的下午,嚴冀沒有出現,陪伴朗朗的是個中年男人,朗朗上來介紹說:「是家裡的司機叔叔」。

「叔叔怎麼沒來呢?」夏舞狀似自然地問小傢伙,一邊很小心地打量朗朗的神色,小傢伙怏怏的,少了幾分平時的生氣,夏舞不禁擔心,從司機先生手裡牽過了他。

「叔叔很忙。」朗朗的聲音蔫蔫的,耷拉著腦袋,腳在地上無意識地畫圈圈。

夏舞的心顫了一下,蹲下來,用柔軟的眼神看著小傢伙,淺淺笑著問,「朗朗不開心嗎?」

朗朗怔了一下,用迷惘的眼神望著夏舞,然後悶悶的耷拉下腦袋,在夏舞以為他要哭出來時,小傢伙白嫩嫩的手攀住夏舞的脖子,湊近一點圈住了夏舞,小小的身子靠了過來,「老師,外公外婆都哭了,我看到了,他們說媽媽去天上睡覺了。」

夏舞一時惘然,朗朗在她耳邊輕輕問,「舅舅說媽媽去天上陪爸爸了,老師,你知道天上是哪裡嗎?我也想爸爸媽媽,我也要陪他們。」

這頗不吉利的話雖然出自懵懂無知的小孩子口中,可是依然讓夏舞緊張不已,她倏地捂住朗朗的嘴巴,眼圈已經泛紅了,眨眨眼睛平緩情緒後才說,「朗朗的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朗朗要過很久很久以後才能去陪他們,而現在朗朗要做的就是快點長大,多練練跳舞才能長得高高的哦,長大了讓爸爸媽媽認不出來我們朗朗好不好?」

「嗯。」郎蘭堅定地點頭,聽話的跑開去了。

夏舞看著小胖球的身影,內心一陣神傷。

第二天上課,夏舞的眼睛都要望穿秋水了,嚴冀還是沒有出現,陪伴朗朗的依舊是沉默而恭敬的司機,大概是因為上次沒有接到朗朗,這次倍加小心,眼睛不離孩子,一下課就牽著小傢伙走了。

沒有見到那個人,夏舞的心一直下墜,想起那個人身上傳遞過來的溫度,再抬眼望萬家燈火,只覺得什麼也溫暖不了自己,過去那種只要看一眼鮮活世界,心就無端溫暖起來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

沒關係,下個周末會見到他的,要對他綻放自己的笑,要說好多笑話給他聽,讓他摘下冷冰冰的面具,做個有溫度的人。

時間又在掰著指頭中艱難度過一個星期,與母親的冷戰也沒有消融的跡象,死氣沉沉的生活只有一個盼頭:見到嚴冀。

令夏舞不能接受的是,嚴冀還是沒有出現。

司機先生似乎已經擔起接送朗朗的職責,這完全出乎夏舞所料,在她眼裡,嚴冀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家長,除了朗朗差點出車禍的那次,接送工作從不假手於人,在朗朗失去母親的節骨眼上,照理說他會更加在邊上呵護朗朗,難道他的情況很糟糕嗎?

夏舞自以為已經有些了解嚴冀這個男人,見不到人所以更加牽掛,只好抽空問朗朗,「舅舅最近好嗎?」

「嗯,可是舅舅偷懶,讓司機叔叔送我來上課,我不喜歡。」

「傻孩子,舅舅很忙很累的,朗朗要懂事,做個乖孩子哦。」夏舞掛在嘴角的笑有些勉強。

「那老師,朗朗要做什麼,才算個乖孩子呢?」

「嗯,除了好好跳舞……」夏舞遲疑了一下,想起一個電視廣告,笑容明媚地平視朗朗,「然後晚上端盆熱水給舅舅洗個熱水腳啊。這個會嗎?小心燙哦。」

「嗯,」朗朗堅定地點點頭,眼微微眯著,像只得逞的小貓咪,「老師,這個我會哎。」

這一晚的夏舞陷入不安,愛情的火種在熊熊燃燒了一陣之後,因為得不到燃料,火勢小了下來。

她胡思亂想開去,隱約覺得嚴冀的不出現有點反常,難道是因為她嗎?她搖搖頭馬上否決,在她的認知里,他們的距離已經拉近了一大步,是能夠交換心事的朋友了,他不可能再度討厭她吧?

畢竟她沒有做錯事不是嗎?

想來想去終於為他的不出現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嚴冀家裡最近遭遇變故,肯定會有很多的事要處理,或許還要接待上門慰問的親友,這樣一想,夏舞也就釋然了。

至於見面,夏舞歪頭一思索,自信一笑,總有機會的,畢竟他會忙完的不是嗎?他可是個愛外甥如同愛自己生命的男人啊。

心裡的陰霾散開,夏舞又聚精會神地看洛桑舞蹈大賽的視頻回放,跌破所有人眼鏡的是,本次大賽出現黑馬,籍籍無名的斯洛維尼亞小姑娘表現極度閃耀出色,每次表演都讓人眼前一亮,就連一向苛刻的俄羅斯評委甚至也亮出了一個極高的分數,評委團交口稱讚,觀眾們更是被小姑娘舞步中傳遞出的激情所渲染,網上到處是溢美之聲。

相比之下,本是冠軍熱門選手的謝一漫表現只能算是中規中矩,技術全面,感情卻略有不足,俄羅斯評委甚至直言:沒有瑕疵的舞蹈只能進入教學視頻中,卻很難進入觀眾的內心。

夏舞看著舞台上流露淡淡卻勉強笑容的謝一漫,惋惜之餘,心裡閃過一句話:原來不是勤奮就能換得所有。

顧西楚眼裡的天才,究竟在哪裡?

這一晚,夏舞依舊翻來覆去睡不著,最近煩心事一堆,前途、與母親的關係、還有愛情,都想一個個死局找不到出路,這讓夏舞心力交瘁,想著想著,又繞到嚴冀去了。

她突然意識到,嚴冀這樣的年齡,應該是有女朋友的,猛然想起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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