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基礎舞蹈課一結束,女孩子們魚貫而出,夏舞被芭蕾老師叫住,「夏舞,上次我跟你提的校際比賽你考慮地怎麼樣了?別的同學報名都很踴躍,怎麼就你這沒有動靜?需不需要我再次強調一下這次機會的難得?」

芭蕾老師語氣殷切,夏舞擦了擦額頭的薄汗,白皙的臉紅撲撲的,大眼睛怯怯的,「李老師,我從小就怕比賽啊。」

「可是你從小就是一路比賽才進A藝大的不是嗎?」舞蹈老師不解,認為她在敷衍。

夏舞聳了聳肩,優雅地抬腳,壓腿,回頭沖老師孩子氣地笑,「就是因為從小比到大,而我又害怕輸,才一直像個發條似的不敢有一絲鬆懈,可是老師,那實在不是我喜歡的狀態,現在,我更希望能夠單純地只為跳舞而跳舞啊。」

芭蕾老師被夏舞的話堵得半天接不上詞,她難以想像在競爭激烈的A大舞蹈系,居然會有這樣淡泊名利、目的單純的孩子,現下多少女孩子為了校際芭蕾比賽的兩個名額明爭暗鬥,私下更是苦練基本功,可是眼前這個各方面先天條件在她這個老師眼裡都是最頂尖的女孩子倒好,一句「只為跳舞而跳舞」就噎住了她。

她不由嘆氣,心裡只怪夏舞還太年輕,有些想法實在太過單純,一路拼搏到這裡了卻選擇停下享受舞蹈的平和,實在是缺乏鬥志的一種表現。這世界上哪一個頂尖舞蹈演員不是一路按照優勝劣汰的法則站到最高的舞台上的?只為跳舞而跳舞,簡直笑話,那是只屬於公園裡那些跳街舞的孩子們的想法,實在不該由一個優秀的芭蕾舞演員口中說出。

「夏舞,你年紀還小,有些想法還未成熟,老師希望你再考慮一下,這個名額我暫且為你留著,等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夏舞愣住,剛想婉言謝絕,李老師又對她說了一番話,「一個工匠,可能要十年才會遇到一塊上好的玉材,雕琢好,那就是上好的藝術品,雕琢不好,它也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石頭而已,但願你以後會理解老師的良苦用心。」

夏舞低下頭默不吭聲,像如森林裡一頭迷路的小鹿,李老師卻還是不願放棄她,「謝一漫你知道嗎?她在樓上那個排練廳,她正為洛桑國際舞蹈大賽沒日沒夜地練習,每一個動作都力求完美,老師建議你去看看,希望你能從別人身上感染鬥志。」

夏舞背包走到樓梯口時,望著上下樓的樓梯,愣了一會,最後鬼使神差地抬腿,上了樓。

事實上,每個女孩子的內心都會有一個自己不可企及的偶像,夏舞也一樣,她的視線焦點是謝一漫,她相信自己有一天可以跳得跟她一樣好,卻不認為自己能擁有她所有的榮耀和光環,畢竟她是謝一漫,而她是夏舞,她們是不同的個體。

謝一漫是她大四學姐,也是這所藝術大學舞蹈系最出色的學生,傲人的家世,優雅的氣質,雖然不算很漂亮,但是有時候氣質顛覆一切,只要謝一漫站在舞台上,那種「舞蹈女王」的強烈感覺撲面而來,狂野時、安靜時、彷徨時,悲傷時,無不美麗觸人心魂,看著她的表演,夏舞堅信,女人的美麗不一定需要外貌支撐,發自內心的熱愛也許更讓人移不開眼。

樓上排練廳是謝一漫專用,這是學校賦予她的特權,也無言地暗示了她在這所學校無人取代的地位。

謝一漫之前已在亞洲舞蹈大賽打敗其他國對手,獨攬桂冠,而這次她的舞台更大,她必須全力以赴,為此日夜呆在排練廳里,一次又一次重複舞蹈動作,用刻苦換來完美。

女王的表演自然不能任人參觀,排練廳的大門緊緊關上,門外有幾個女孩低低彎腰,仍奢望透過狹小門縫目睹女王的光彩。

夏舞只是靠著牆壁遠遠站著,事實上她腦子有點混沌,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現在站在門外到底是為了什麼,她也是個驕傲的女孩,不肯承認卻不得不承認有人比她強,而且強很多,但是她依舊不喜歡朝拜強者,服輸的感覺並不美妙。

夏舞低頭沉思的時候,正對著她的排練廳的門突然打開,等她抬起頭之際,謝一漫曼妙的舞姿躍入她的視線,衝撞著她的靈魂。門內的謝一漫已滿頭大汗,卻沒有流露絲毫疲憊的表情,利落的360度旋轉伴隨著激昂的音樂,完美地演繹著現代舞的激情四射。

門關上,衝擊結束,夏舞僵硬地轉身離開了,身後的女孩正熱烈地討論她們的偶像。

「天啊,她已經這樣連續跳了八個小時了吧?這也太拚命了。」

「這算什麼?我聽她朋友說,在她的觀念里,跳舞排第一,其次才是家人男朋友,她就是為跳舞而生的。」

「怎麼倒像跳舞的機器?人生里只有跳舞,她不會寂寞的嗎?」

「瞎說什麼,她可是謝一漫,有家世,有貴公子男友,還有自己的藝術圈朋友,什麼都擁有的女人怎麼可能寂寞,你真以為她是高處不勝寒?她只是獨孤求敗而已。」

「羨慕死了啊。」

「哈哈,還是做我們的凡夫俗子好了,走,去吃冰激凌,聽說她這輩子都沒嘗過冰激凌的味道。」

「為什麼?」

「保持身材嘛。」

老師臨走時的話,還有謝一漫跳舞時的堅毅表情還佔據著夏舞全部的思想,因為不認識,所以她完全沒法採訪謝一漫:你跳舞的時候快樂嗎?發自內心的快樂嗎?

原始的舞蹈之所以產生,只是源於人類追求快樂的本能,與人在舞台上一較高下,難道就比教孩子們跳舞來得高尚來得有價值嗎?

夏舞有點想不明白。

所以她把這番想法全盤吐給死黨鄧海洛時,沒心沒肺的大嗓門姑娘海洛好好地奚落了她一番;「什麼跳舞的意義,狗屁!想參加就參加,不想參加誰都別想逼我,就是這麼個道理。」海洛拍了拍夏舞的腦袋瓜,「就你那小腦袋,能想出個什麼花來?咱們要學非洲大叔大嬸,跳最原始的舞,唱最原始的歌,把每天都當做最後一天,痛快到毀滅之前。」

海洛調皮地拋了個媚眼過來,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Baby,生活就是這麼簡單不是嗎?」

夏舞頭頂烏雲盡散,一下子撲到了大個子姑娘海洛的背上,掐著她的脖子,軟糯的聲音卻學起廖河的口氣,「鄧海洛這個大號版的小妖精,世界末日那天我要親手掐死你!」

海洛害羞了一下,回頭對背上張牙舞爪的夏舞說,「呃,你廖河哥哥說過類似的話,就是最後的動詞不一樣。」

想了好幾秒夏舞才悟過來,兇狠地真掐起海洛來,「你眼睛長在屁股上的嗎?居然看上了這麼個色狼?!」

晚上海洛帶夏舞去參加廖河的PARTY,這個春天的夜晚涼風習習,剛抽出新芽的垂柳在微風中享受著風之吻,一切都美好到無可挑剔。

此時22歲的夏舞青春美麗,尚不知道這個春天的夜晚,她的人生即將因為遇見一個人而改變,亦不知道這種改變對她是好是壞,彼時她深受享樂主義者鄧海洛的影響,對春天賜予大地的一切都充滿感激。

車停下,海洛尚未下車,等在別墅門口的廖河就已大步流星走過來,躬身為漂亮的女孩打開車門,儼如紳士。

長著娃娃臉的廖河已經步入人生第二十六個年頭,與吹長笛的「壞女孩」鄧海洛也已經談了兩年戀愛,兩人如膠似漆,雖然廖公子喜歡在口頭上占海洛便宜,稱她是「海洛因般令人上癮的存在」,卻從未越雷池半步,夏舞笑說,還好海洛未來的婆婆是個女權主義者,這在一定程度上為海洛爭取了許多福利,被奴化的廖河註定未來只能在床上翻身做主人。

別墅草地上已經聚集了一堆壞男孩壞女孩,酒精微醺的氣息隨著夜風飄散開去,麻痹人的思想,夏舞決定暫時放下心頭的煩惱,好好享受夜色的絢麗。

一杯香檳下肚,身體輕飄飄了起來,然後音樂響起,燈光追逐著鋼琴邊的情侶。

廖河好像也是好幾杯黃湯下肚,娃娃臉通紅通紅,走到笑微微的海洛面前,一把抱起她,海洛嚇得大叫,也許是因為害羞,抱著廖河的脖子咯咯嬌笑,瞪著廖河的眼神看似嗔怪實則嬌羞。

廖河把海洛抱到鋼琴上,珍寶一般輕輕放下,眼睛熱烈地追逐著眼中的女孩,眼裡已經看不到其他,現場安靜一片,夏舞憋住呼吸,心裡嘀咕著:廖河是不是要求婚啊?

結果在全場的期待中,廖河開口了,「寶貝,你不會把鋼琴坐塌吧?」

全場鬨笑起來,海洛笑著拍打廖河的肩膀,把手往腰上一叉,「你是心疼鋼琴還是心疼我?」

「當然是心疼你。」廖河露出一口白牙,「還有鋼琴」。

海洛氣呼呼地瞪著他,廖河狡猾地笑。

小情侶的肉麻戲碼實在讓夏舞渾身哆嗦的不行,笑著把目光調轉別處,瞥到落地窗邊的陰影處靠著一個男人,全部隱在黑暗裡,只能看出個大概輪廓。是個高大的男人,夏舞電影看多了,又是愛胡思亂想的年紀,心想:愛躲在黑暗裡的人,多半有顆破碎的心吧?也許是個殺手,機關槍就別在腰上。

她被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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