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

馬的光輝

看石琪寫澳門馬會屠殺老馬事件,想起當年邵氏片廠的馬匹。它們都是退休後要被人道毀滅的,邵逸夫爵七把馬接回來養。

一隻只都是名種,在廣闊的片廠中優哉游哉,偶爾,它們要拍拍戲。照顧它們的老王,我們都叫他為馬王。一家數口,住在馬廄旁邊,都是一流騎師。有時,他們也穿上古裝當演員,賺點外快。

鄭佩佩、岳華和狄龍喜歡騎馬,一大早跑到馬王處各領一匹,在後山上慢跑。三個人都長得高大,加上駿馬,更顯魁梧。

最初,這些出賽的馬也不習慣演戲,尤其有時要拉車,更難駕馭,但在馬王細心訓練之下,它們終於聽話。

久而久之,導演一喊:Camera!它們就奔跑,即刻停下,多一步也不踏出,省回力氣。

過著演員生活的馬,懷念著從前馬場中萬人歡呼的日子,但好像明白這一生已經再也不能出賽了。

馬兒甚有靈性,一次張徹要拍把姜大衛五馬分屍的場面,命令它們拉斷假人的頭顱和手腳,馬兒覺得殘忍不肯干,戲幾乎拍不成。

但是。脾氣是有的。古人說馬會欺負人,可倒是真的,一位叫林珍奇的美女,騎上了馬即奔,跑到一棟建築物前忽然停下,林珍奇飛身而出,撞到牆壁,斷了好幾根骨頭。

倪匡兄在劇本上一揮,說千軍萬馬出擊。哪來的萬馬?鏡頭前有二十幾匹,已算壯觀。騎在馬上的龍虎武師之中,有一個沉迷賭博,弄個小收音機一面拍戲一面聽賽果,播出開跑的音樂時,馬兒聽到了大為興奮,沖呀!沖呀偷步往前狂奔,重活昔日的光輝。騎在馬上的二十幾名武師,一個個飛了出去,栽葫蘆般摔在地下,七顛八倒。

烏龜戰車

狄龍雄赳赳地在邵氏影城騎著馬,我卻駕著那輛白色的烏龜車四處跑。

那是一輛罕見的自動波,一根棍,推前就向前,拉後就退後,不必用腳,機械的操作和我的頭腦一樣簡單。

我必須承認我不是一個愛惜汽車的人,把它當成坦甲,在嶇崎後山上上下下。天雨時遇到臨時演員收工,像競賽一般叫他們擠進車內,有幾個擠幾個。

當年的影城中充滿漂亮及有個性的汽車。

邵爵士最多,什麼名牌都有。有一次買林肯,美國廠說要換左邊駕駛,需訂十二架,他一口氣買下,再轉讓友人。

張徹堅持用他的雪鐵龍,打開引擎車身便會升高,防止顛動;熄了火,本罩。

亦舒是影城中第一個買蓮花牌跑車的人,此車外殼為玻璃纖維製造的流線型。有一天,她老大姐發了脾氣,就把車子沖往一棟牆,撞個稀爛,當然不能修補,也不後悔。

劉家良喜歡開勞斯萊斯,他本人個子矮小,有時候從遠遠望去,好像特技電影,一輛無人駕駛的車子在路上賓士。

余莎莉剛買了一輛簇新的賓士,即刻在車中和詹森吵起架來,拳腳交替,結果把車子撞進山谷之中。其他明星名車無數,但是一聽到我的烏龜車聲,都迴避。

影城後山靠海,風帶鹽分,車子停久了容易生鏽,我那輛車的死氣喉早已腐蝕,穿出數個洞,踩著油門時轟隆作響,橫穿直撞。車-7--,修理起來絕不便宜,所以人家寧願避開,也不想和我爭一死活。

新車購人,用了八年,引擎性能還是很好,但是車底也開始穿洞丫,拿到鐵工部的小俞那裡,請他加了兩條橫鐵,繼續行走。到最後,連橫鐵也蝕斷了。烏龜戰車,才壽歸正寢。

人體現象

我們是兒童的時候,去店裡買襪子。"杷豐伸山夾。"店吊。

好,伸出手。

"握起拳頭。"店員命令。

幹什麼?要打架?好,握就握吧!

店員把一隻襪子拿來,包著我們的拳頭。

原來,我們腳底的長度,剛好是拳頭的周長。當今的小孩子,都不懂得吧?

後來上素描課,苦喪著臉向老師訴苦:"怎麼畫都畫不像!"

老師摸摸我的頭:"你量量那個人的眉毛到他的下巴。再量量他的鼻尖到雙耳的耳根,距離是一樣的。"

果然,照老師的話去做,學會了畫人像。

後來學到幾個人體的現象,那就是人的頸項的周長,等於兩個手腕加起來的周長。

還有,兩臂平伸的長度,等於身高的長度,除非是長得畸形,不然不會錯的。

人類正常的體重,等於身高減一百,剩下來的數字以公斤來計算,就是你正常的體重。

舉個例子,我有一百八十一厘米{Cm)高,減去一百,是八十一,所以我應該有八十一公斤的體重,但是一磅,我只有七十二公斤,哈哈,其實並不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麼算的?還是在安慰自己。

還有個說法:"七個腳底的長度,等於身高。"你自己去量量看,我對量別人的腳底,一點興趣也沒有。

說到腳底,按摩師說很多穴位和人體內臟是相對的。我總是半信半疑,後來得到證實。是一個按摩師替曾志偉做腳底,結果按得他百病叢生,曾志偉矮小之故也。

又有一說:"胸圍長度,等於身長的一半。"如果這話是真的,那麼香港的女人,多數是女性版的曾志偉了。

奴 隸

住的地方對面有個游泳池。藍色的水,從樓上望下去,很誘人。就那麼決定去游泳丫。今年萬貢。

運動這一回事兒,要自己,生興趣,才做得快樂。為健康、為減肥,都是邪道。像老師教書法,怎麼樣都寫不好,但是有一天覺得自己的字難看,不經意學習,就可以練出一手好字來。

先從頭游到尾,五十碼,已經疲憊不堪。到底,已有數十年未運動。遊了兒天,開始有信心,再多五十,又過兒天,再加五十,現在已可以來回四次,一共游二日碼了。

池為淡水,加丁很多氯氣,不戴防水眼鏡的話,眼睛痛,影響寫稿。買了一副,很難看。

泳池規定要穿拖鞋,我那對皮的,也不行。不喜歡日本人的人字膠拖,到處找一對不礙眼又舒服的,怎麼找也找不到的。最後只有買了一雙最普通,花紋最俗氣的凹冢。

用Acrylic把它漆成一邊綠,另一邊黃的,等它干後,翌日再加上鮮紅的花辦。看看,還可以接受,就那麼穿了。

總不能穿著泳褲走過街。從衣櫥中找出兩條沙龍,這是南洋人最基本的服裝,一條布圍在腰間罷了。洗完澡可以當毛巾,晚上睡覺還能當被蓋。我那兩條,一條是布的,一條是絲的,後者為印尼的手:仁藝品,色彩鮮艷,愈洗愈好看,纏著它去泳池。

一個星期下來,身體起了變化,首先發覺的是睡得好,整個晚上都不用起身。一早還有久未經驗的奇妙現象。

已經對運動上癮了。這和吃搖頭丸沒有什麼分別,做人對某種行為發生強大興趣,都不是好事。每天要飯,就變成奴隸。我怎麼想,也想不到晚年變成運動的奴隸,唉。

潮州書局

星港旅遊的會計經理德銘兄訂閱《聯合早報》。拿了一頁關於新加坡"潮州書店"的報道給我看,勾起無限回憶。

"潮州書店"在我生命中占極重要位置,小時候看書,除了在家父好友許統道叔叔的家中看書之外,就是這家"潮州書局"了。

地點在潮州人聚集之地,新巴剎。市中心有個菜市場叫老巴剎,這裡是當年新發展出來的。最主要的建築物有免費醫療的"同濟醫院"。其他雜貨店林立,藥店有"杏生堂",也是我常光顧,小時多病。

記得藥店後面還有間很大的戲台,我去的時候已變成貨倉,沒人表演了。

媽媽是"潮州書局"的老主顧,當年她當"南安小學"的校長,一個星期總得去一兩次買些教科書和文具等。

老闆的名字我忘記了,只管叫他吳先生。吳先生剃著個平頭,短髮灰白;喜穿半截短褲,露出瘦骨如柴的雙腿。

等待母親買東西時,我拚命在書店中吸收,從《少年世界》等月刊開始,到《徐文長笑話》,以及一系列的《中國民間》,有故事、奇案、雜記等等。

總買幾冊回家,歸途跟媽媽到菜市場買菜,必購的是一檔專賣腌漬物的檔子,潮人叫為咸酸甜。所謂的菜市,是擺滿街中的小檔口。

最後去"同濟醫院"前吃鹵鵝、豬頭肉和其他各類小食。醫院後面還有一檔潮州粥。另一間賣鮑魚糜,也售魚生,我就在那裡嘗試丁第一次的生魚,比吃日本刺身早得多。

街上聞一股味道,問媽媽,她回答說有人在抽鴉片。從那時候開始,就想試一口。

除醫院還在,一切已拆除,只在夢中經常留連。坐下來吃街邊檔,食物沒進口,已醒。他媽的,真懊惱。

竹 緣

去年夏天,和麻特別有緣份,買了好幾件小千谷縮布料織成的衣服。小千谷依足數百年傳統,抽出麻絲,鋪於雪地上,等它縮起釆,芽了乾爽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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