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妄想病

於是我們就在零下的天氣里,去頤和園散步,腳踩在凍結的湖上面時,吱吱的響著。「我從新疆村裡弄了些東西來……」小虎神秘兮兮的從口袋裡掏出包煙來。「小孩玩意兒……」我真覺得是小孩玩意兒。好像不弄點這玩意兒,就不像搞搖滾樂似的。「我說既然離不開這鐵幕,就離開現實遠一點吧!」說著,就挨著我身邊,在寒風裡把煙點起來了。他遞過來讓我嘗了幾口,頤和園頓時變得有點扭曲了。「搞音樂在我們這邊這樣的環境里,是窮困的、是苦的。這回我決定你們走的時候,再也不送你們去機場了。」我踩著他的影子。大概是八九□□之後那幾年吧,突然想起來,總是在北京這裡來來去去的,就說在尋覓些什麼吧?「你們每趟走了,我就得一個人孤零零的回來,心裡苦的,你懂么?」我說:「我也是失落才來的。」我跟他說我去問我老闆我是不是一個「行」的音樂人那樣的事情。「是怎麼著?混不下去了……」北京人講話都不拐彎抹角的。「找不到出路……」我說八九年,我去香港找羅大佑。我們在大佑半山腰上的家裡聊著,大佑一直彈著一首很悲傷的曲子,嘴裡還嘟囔著□□的事情。香港的夜景很美,外面的世界很亂,而我們心目中偉大的音樂前輩,卻像是在這兒事不關己似的躲著。「大佑,你應該帶我們離開中國的……」我的意思是說,他這麼厲害的人應該帶領我們這些音樂人把洋鬼子的音樂打掛的。大佑停了他正在彈著的琴,很急的眨著眼睛,痩脖子上的喉結,大概是因為情緒激動的上下滑動著。我以為我說錯了什麼。「你既然會這樣講,為什麼不自己去做?」也許他以前也問過他的前輩呢!然後,我就像是在逃命似的,從一個城市跑到另一個城市,認識了些像小虎子這樣的怪人。好像尋找不到真理,就決心把自己的生活搞爛那樣。於是就常常在北京做著散步在上海的夢;而在上海的街上走著,卻又錯認自己是在香港的維多利亞港;然後又在台北夢見自己和舊情人坐船去大嶼山。老覺得自己好像快要瘋掉了……後來我覺得,這恐怕是一種病。一種很嚴重的找不到自己定位的心理毛病。我生氣的覺得,大概是因為當歌星才有的毛病。而《貪婪之歌》這專輯,大概就是病得最嚴重得時期的作品了。可以這麼說,我用旅行來治療當了歌星之後得的妄想症,而把情緒統統投射在作品裡。有趣的是,也許後來我想開了,不再努力的去分辨自己到底有沒有足夠的天分能在圈子裡混,慢慢的開朗了開朗了起來,才有了《私奔》這塊專輯。而那些日子開始的妄想毛病,卻一直留存了下來,我就變成有點無厘頭的人了。那種常常分辨不清楚是夢是現實的病,就一直跟隨著自己。在那段日子裡,我就老做夢,夢見自己去了一些從來也沒有去過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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