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小樣石一楓

這是假大師滿街跑的年代,我們已經忘卻真大師的音容笑貌。

這是死大師掛滿牆的年代,我們已經忘卻活大師的喜怒哀樂。

這是「大」惡性膨脹的年代,大師們身上的「小」,早已模糊於我們的視界之外。

虎頭教授的《瞧,大師們的小樣兒》,還給我們真正的大師、鮮活的大師、「小」趣橫生的大師。

風起於青萍之末。「小」才是大師之源,大師之本。還記得魯迅先生那「被榨出的皮袍下藏著的小」

嗎?此事中外同理。歌德、席勒、海涅、貝多芬、愛因斯坦、康德……這些文化大師各有其小。

小並不悲哀。人格小才悲哀。虎頭教授寫的小,是小情趣、小智慧、小可愛……所謂小里見大。

虎頭寫大師,像寫痴漢,寫狂人,寫情種,寫浪子,只是不寫照本宣科的吹噓,不寫佛頭著糞的詆毀,更不寫攀龍附鳳的自我標榜。這個德國文化爛熟於胸的新銳教授,走著一條與尋常學者徊然相異的道路。熟悉西方文化的教授,很容易一屁股坐到西方的板凳上去。虎頭教授正相反,他對德國文化鞭辟入裡的如數家珍,堅決地植根於「我是一個中國人」,更準確地說,是,「我是一個四川人」,堪稱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齊飛,拉丁語和德語共普通話和四川話一色,春雨潤物中輕輕把歌德席勒拉到我們眼前,讓我們在半夢半醒之間,與他們越過時空相見。他把我們早已當作神靈疏遠的康德海涅還原成讀者身邊的熟人——單位的好好先生,學校的古怪教授,情場的卡薩諾瓦,後院的二大爺。他們如此特立獨行,平步雲端,卻又如此一米陽光,后街男孩。

「和大師對話」已經變成了一句流行口號,幾與跳大繩、請仙姑同義。下細琢磨,才會覺得這個短語其實很有意思。

和大師的對話有沒有意思,取決於和大師對話的是誰。愛因斯坦和物理人對話,多半講e=mc2,和音樂人呢,定會縱論小提琴,和文學青年呢,大概就要聊一聊「從相對論的角度來看,你和哪個女人相處的時間過得最快」。有個廣告創意還讓愛因斯坦和中國嬰兒對話,內容是:你要多喝某某奶粉,對大腦很好。

虎頭教授卻說,愛因斯坦的大腦,還沒有他的大腦重。

那麼,讓我們翻開《瞧,大師們的小樣兒》,傾聽大師和虎頭教授的心靈碰撞吧,這裡有大氣磅礴,又有兒女情長,有悲天憫人,又有古靈精怪。大師們變得如此豐富,如此有趣,如此伸手可及,只因虎頭。

在這本書里,大師不像個大師,教授不像個教授,他們放下架子,柔軟身段,給你講一個眉飛色舞的故事。

這就是虎頭想告訴你的道理:

大師就是凡人。

而凡人,都是大師胚子!

(作者為《當代》雜誌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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